六月二十三日的松门海上,暴风雨已是越来越大,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的大雨持续了一天一夜,就连海里的一些低矮的石礁,也在大雨的倾注下没入海中,一时不见踪迹。岸边一些细小的树木,或被吹得拔地而起,或是被风拦腰吹断,七零八落的倒了一地。然而,雷鸣电闪的暴风雨中,安南船、凤尾水澳两帮的海盗船队,依然在顽强北上。
这时,李长庚和岳玺的战船也已经到了松门海面。
“李镇台,这……前面那许多帆船,定然是海寇了。咱们是正面迎上去,还是暂时后撤呢?你看这风,咱们南向行船,可尤为不利啊?”岳玺看着对面的海船,又看看暴风之中,同样也在不断摇晃的清军战船,一时也没了主意。就在这时,只听“喀喇”一声,后排一艘小型船的桅杆竟被直接吹断,那船顿时失去重心,不住的在海上打转。
“岳镇台,此战我军目的,在于诱敌深入,将贼人引诱到松门海上,便已有六成胜算了。眼下若是正面应战,只怕到不了贼人面前,这些船自己就抵挡不住海风了!传我将令,全军后撤!若是海船被风浪所毁,就改用橹摇回去!回到林家浦台,我已经和中丞商议过了,那里早有援军,足以停泊战船!”听着李长庚的将令,岳玺自然遵从,连忙招呼手下船队回撤。不过多时,海上只剩下作为先锋的凤尾帮船队。
清军先行出动,之后又突然回撤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后队的伦贵利座船上。这时的伦贵利船上,另有两名安南总兵,这次奉阮光缵之命,与伦贵利一同东进,听闻这个消息,也相继过来询问伦贵利己方船只动向。
“进禄侯,听前面凤尾帮的人说,方才有官府战船在海上出没,可不过一个时辰,就向北逃窜了,看来是不敢跟咱们正面对抗了。只是这风刮了一天,雨也下了一天了,侯爷,咱们是暂时南下避雨,还是继续北上啊?”一名总兵回到舱中问道。
“离松门还有多远?”伦贵利问道。
“不远了。”那总兵指着伦贵利身边一张海上地图,道:“凤尾帮前队已经过了娘娘宫,快到龙王堂了,折过这个海湾,松门的港口就在眼前。他们消息打探得也清楚,咱想要的那五艘粮船,就在松门港内。”总兵道,所谓娘娘宫、龙王堂,都是松门海边的一些海岛,大多地势偏高,上有小山。人们在岛上山中设立祠堂,便以娘娘、龙王为名,也是为了神灵保佑海上太平。
“那还犹豫什么?全军出击,直取那五艘粮船!”伦贵利高声喝道。
“可是侯爷……眼下这般风势,只怕再支撑一两个时辰,咱们的船也要撑不住了啊?”另一名总兵不禁担忧道。
“放屁!”伦贵利怒道:“什么叫富贵险中求?越是这样的天色,官府越不会防备,只要咱们的船一到,这些粮食必然易手!你们平日总说老子好赌,好赌怎么了?老子一路从广东到顺化,从顺化到这浙江,升官发财,靠的就是这个赌字!要不是每次打仗,老子都豁了命出去,老子哪有今日这泼天的富贵!这一万石粮食,老子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了,只要到了老子手里,明日这浙东三府,就要改个姓了!这般富贵就在眼前,为何还要后撤,就算死一二百人,沉几艘船,都值了!告诉庄有美,全速前进,包围运粮船!”两名总兵的反对,在伦贵利眼中便只是胆小怕事,难成大业。
“可是进禄侯,若是这时,大清官府的人就在松门埋伏,咱们过去,那岂不要被他们包围啊?”最开始说话的总兵问道。
“包围?那又怎样?!”伦贵利依然无动于衷,冷笑道:“大清官府几斤几两,你当我不清楚吗?咱们的人,是他们的三四倍不止!就算下了雨,火炮施放困难,就凭咱们近战冲杀,一样叫他们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告诉弟兄们,若是真有伏兵,只管冲杀过去便是!还有,跟庄有美说清楚,先把粮船围起来,之后咱们的船到了,再进去搬运粮食!”看着伦贵利这般自信,两名总兵又那里还敢再行劝谏,只得传令下去,继续前进。不过半个时辰,凤尾帮的船已经靠近了粮船,而松门星罗棋布的山岛之间,也已经挤满了海盗们的船只。
没过多久,港口中的运粮船便已经被十余艘海盗船围了起来,而伦贵利的大船也成功绕过了最后一个弯,直奔松门港口而来。这时港口中的粮船,却是一片沉寂,随着狂风在海中上下飘动,竟不见半个人影。
“去看过了没有,船上有没有人?”伦贵利眼看大功即将告成,也不顾暴雨,亲自走上甲板向属下问道。
“进禄侯,凤尾帮方才探过了,船上并无人影,想来是看到咱们大兵压境,那些伙计水手心中害怕,便都逃命去了。”一名总兵道。
“看这些船,在这般狂风之中,都能稳住,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船上装了足够的粮食!”伦贵利大喜道:“快!快叫咱们的人去卸货,两个时辰之内,这些粮食,咱们都要搬走!”他看海船形势,便断定船上装满了粮食,即便这次回归要逆风南下,有些损失,有一万石粮食的战利品,便也值了。一时激动,竟不觉港口中的海风,却比方才海岛之间猛烈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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