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这样不是把人跟丢了吗?”阮元问道。
“没有啊,你再想想老船夫那句话,若是到了这个岔道,就从小道过去,离富阳近些,这句话是我问起贼盗之事时他和我说的。这说明什么?说明贼人必定是在这片沙洲之南,钱塘江南边的某个地方了。所以我这次不走小道,一路往左划过去,没多少时候,前面就出现了一个镇子。”杨吉道。
“这样说,那贼人所在便是……钱塘江南,富阳对岸的渔山埠?”阮元素来清楚浙江地理,听杨吉这样一说,只片刻间,心中豁然开朗,声音也渐渐激动起来。
杨吉笑道:“伯元,名字还是你记得清楚。我这平日读书少,或许真是吃了亏了。其实我当时也不确定就一定是那个镇子,所以后面划得就稍快了些,却再没见到那盏灯火。所以我断定,只有一种可能,那艘船本来就是从这个镇子出来的,这时回去了,自然也不会有灯火了。这个什么渔山埠啊,说是个镇子,其实也不大,在里面水路走上两个时辰,也就走完了,这次我也是运气不错,我那船只转了两个弯,眼前便是一亮。原来,那里竟有个不小的宅子,宅子外面就是水道,水道里面,停着几艘小船,就像你所说的那般,上面果然都染了黑漆。”
“等等,你说……他们的船就停在水道里面,那不是很容易被人发现吗?他们为何会如此不小心呢?”阮元问道。
“伯元,你想到的,难道我就想不到吗?”杨吉道:“我去那镇子之时,就早已想到,他们即便有那见不得人的船,也决计不会放在显而易见的河道上,一定是藏在那种偏僻不易出入的小道里面。所以我去的时候,也刻意避开了主要的水道,专走寻常船只不易进入,却也能容得下大船的那种小道。这种水道本来也不多,所以我很快就找到了,或许也不全是运气吧?到了之后,我先把船停在了一边拐角,最后那些水路,是我游过去的,这样就算他们有戒心,戒备的也只是有无外来陌生船只,总不会把水面也掀个底朝天吧?不过我后来才知道,其实这些贼人,也没有那么聪明,根本不知道我跟了过来。”
“我方才与你说了,那乌鸦船停泊的地方,边上就是个宅子,这宅子也不错,有一条水道可以通到外面,或许这些人暗中行船,用的也是这条水道。我当即潜了进去,就从水里游进了那宅子,看着大概到了宅子中间,便即上岸,正好那里还有几片草丛,我便躲在那里,只见前面一间屋子里,这时犹有灯火,都五更天了,那除了刚回来的贼人,还有何人?我便也走得近了些,把潜水时穿的衣服放在草丛里,悄悄贴了过去,这一下子,哈哈,该听出来的事,就都听出来了。”
“当时我听里面的人,是这样说的,其中一个人说道:‘大哥,今日这天,也着实是晦气,那整个钱塘江上,我除了看到两条小船,或许是想着出来打鱼的,就没有其他船了,那两条船也不过能坐三五个人,有什么意思?’那‘大哥’倒是精明,还真的补了一句,说:‘那你们回来的时候,看着那两条船的动向没有?’最开始那人道:‘大哥放心吧,我们也想着这腊月的时候,万一江上的船有什么不对劲呢,回来的时候,每隔半刻钟就亮一次火,看着后面有没有船,一直都没发现什么。’到那个时候,我才清楚,他们虽然也对我的船起了疑,可终是没看到。”
说到这里,杨吉也感觉有些口渴,忙取了阮元的茶来,也不管茶水是冷是热,一口饮下大半,又道:“可是就这一句话,我也知道,那个‘大哥’肯定对我还是有怀疑的,所以那里我不便久留,只想着再听几句,记下道路便走。哈哈,真没想到,后面这句话依然有用,那时我只听又有一个声音说道:‘大哥,咱这小半年了,可一共只见了四五条船,看来这江上之人,也都渐渐听闻那鸦神作祟的鬼话了,但凡江上有点风浪,就不再轻易过江,这样下来,你说那韩典史怎么办,给他儿子治病的钱没了,他若是横下一条心,去把这些事上报官府,听说这浙江又换了新巡抚,若是新巡抚执意要来抓咱们,那可糟糕。’”
“那‘大哥’又道:‘韩典史?哼哼,他毕竟也算咱远房亲戚,就看在这份儿上,他能出卖咱们?再说了,他儿子的病虽然是咱出钱治着,可也在咱们手里啊,他要是有半分出卖咱们的心思,咱就动手,怕他作甚?至于那什么新巡抚,哈哈,前几日他授印之时,旗杆无故自折,你们听说过没有?我看啊,他现在早就被吓得不敢出门啦!’到了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这伙贼人,还有个县官平日护着,难怪这些日子,这些贼人竟然如此猖獗。而且从那些人说的话来看,伯元,这旗杆断折之事,或许和他们真的有关系。当时我知道,若是再行逗留,只怕真被他们发现,好在听到的也够多了,我当即回到草丛之中,换上游水的衣服便即回去,昨天我怕其他船夫起疑,又和他们撑了一天船,看他们神色如常,应该是不知道那晚上的事,我才放心,今日一早便回来了。”杨吉终于将整个“卧底”经过,一一说明。
可这时的阮元,却似乎陷入了沉思,一时不语,过了半晌方道:“杨吉,你确定他们说的典史,就是姓韩?”
“没错啊?这个我肯定不会听错的,他们还说那大哥与韩典史是远亲,这样说,估计那贼首也是姓韩没错了。”杨吉道。
“杨吉,你且来看看。”阮元说着,便到桌上取了一册《缙绅录》过来,翻到“富阳”一页,说道:“这富阳确实有个典史,叫做韩棨,这是富阳现在唯一一个姓韩的典史,可他声名一向不错,从来都是个老实待人之人,在富阳县百姓中风评也好,怎的就能与贼盗勾结,行者江上劫掠之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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