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也该知道,皇上亲政之后,连下维新之诏,其中之一,便是下诏求言。这大半年的时间,天下文武百官,乃至民间生员,甚至有些寻常民户,都有上言之事,天下人敢于言事,这是好事啊。当然了,其中也有些人,我也听说过,对所言之事,其实未必熟悉,言语间未免偏颇了些。但这也是常事,怎么能对上言之人过分苛求呢?可现下的情形,却是稚存兄已经下了死牢,若是皇上真断了稚存兄死罪,这于天下而言,就说不过去了啊?天下人会觉得,只要自己言辞不合皇上圣意,便有杀身之祸,这样下来,大家就会只求自保,又要如何上言时政,匡扶国朝呢?”阮元只好继续说明道理。
“夫子多虑了,上言时政,朝中自有六科给事中,查处不法,朝廷里也有都察院的御史,用不着夫子操心,也用不着这洪亮吉一个翰林去出头。”孔璐华似乎还是不想放弃。
“可是夫人,若是我真的不去帮稚存兄,那日后只怕夫子我出了家门也要为人耻笑了。其实不瞒夫人,早在和珅伏法之前,我和恩师就已经向皇上进言,劝皇上正法和珅之后,可以下诏求言,官民不禁。先前有位江南生员上言荒谬,可我依然认为,驳之便可,对其人身勿得侵害,最后皇上也答应了我的意见。可若是今日,我真的看着稚存兄见死不救,那外人又将怎么说我?说我言辞不一,胆小怕事,见风使舵吗?若是到了那个时候,或许夫人再遇到会馆酒宴之事,也会有更多不快吧?夫人,我今日一样是两难之势,若是依了夫人,外人之间,我定要落个骂名。可不依夫人,夫人又觉得我与稚存兄一般,对女子不加敬重了。这样想来,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啊?”阮元道。
听了这句话,孔璐华也渐渐沉默下来,毕竟阮元已经把洪亮吉的事引到了自己一家身上,而且听着,也颇有道理。仔细想想,既然洪亮吉已经下狱,也算是受了苦,为他所言付出代价了,似乎也没必要赶尽杀绝才是……
她渐渐将身子背了过去,白嫩的后颈在秋天的暖日之中莹然发光。
“夫人,不如……夫人帮我做个决定吧,稚存兄救与不救,我总得选一个啊?”阮元道。
“夫子自己看着办吧!”孔璐华似乎不愿意再转过身来。
“如此多谢夫人了。”阮元也恭恭敬敬的向着孔璐华的方向,做了一揖,日光落下,身影的变动也异常清楚。
随即阮元换了官服,便即乘车向宫中而去。
这日阮元见到嘉庆时,仍能看出,嘉庆面上怒色,清晰可见。看来虽然洪亮吉已经下了狱,他心情也难以平复。嘉庆见阮元参拜已毕,也不等他开口,径自道:“阮侍郎,你今日无有诏对,径自前来,是为了洪亮吉的事吧?外面消息传得,可真够快啊。”
阮元也清楚,如果直言洪亮吉之事,只怕嘉庆当即便要怒斥自己,便道:“皇上,臣不知洪翰林究竟犯了何事,竟要拿捕入狱。只是外面风传甚广,已有近一日了,甚至有流言说,洪翰林已经下了死牢,臣亦不知其真伪。是以臣今日前来,是想求皇上一事,将洪亮吉所上之书,与臣一观。若是他真的有什么大逆不道之语,臣之后便即告知京中文人,是他咎由自取,却不要让宫墙之外,人心惶惶才是。”
“好,那你便给朕看看,这个无父无君的悖逆之徒,在他上疏中写了何等荒谬无伦之语!若是人人都作他这般模样,朝廷的威仪何在?大清纲纪何存?!”说着,嘉庆取过桌边一份长长的文稿,扔在阮元面前。阮元这才看清,原来这封上疏,是由十数张纸粘连而成。也难怪永瑆王府收到上疏之时,一直称其为书信。
可看着上面文字,只读得数行,阮元心中也是暗自一惊,上面所书乃是:
今天子求治之心急矣,天下望治之心孔迫矣,而机局未转者,推原其故,盖有数端。亮吉以为励精图治,当一法祖宗初政之勤,而尚未尽法也。用人行政,当一改权臣当国之时,而尚未尽改也……今一则处事太缓,自乾隆五十五年以后,权私蒙蔽,事事不得其平者,不知凡几矣。千百中无有一二能上达者,即能上达,未必即能见之施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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