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方子衡回去后,留下了下人刘贵住在陆兰芬的院中,妄想着陆兰芬过了中元节,还清债务,便可以和刘贵一起到常州,一心一意的嫁给他了。
他却哪里知道,上海滩的大牌网红明星,不是轻易能招惹的,何况还是金刚队里坐第一把交椅的陆兰芬。枇杷花下,车马如云,三千选佛之场,十万缠头之锦,那一班坠鞭公子、走马王孙,落了她的圈套,要娶她回去的人,也不知有多少,哪里会把一个方子衡这样的蠢货放在心上。
方子衡把刘贵留在上海,住在陆兰芬院中,一天到晚的无所事事,正是两餐老米饭,一枕黑甜乡。
不知不觉的过了几天,刘贵实在是无聊至极,便和那些伙计随口闲聊,说到他家主人方子衡要娶陆兰芬,两下已经说定,所以主人把他留在这里,好同陆兰芬一起回去的事。
那些伙计听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家冷笑一声不再理会。
刘贵看到这般光景,免不得疑惑起来,便向那些伙计迫问。
伙计哪肯说明,只是不住的冷笑。
刘贵打听不出来,便意识到事有蹊跷,暗想方子衡临走的时候曾经吩咐过他,要他一过中元节便把陆兰芬带回家去。现在看这架势有些不像,心中就有些慌了。
这一天,陆兰芬起来之后,正在对镜梳头,刘贵一步步的踅上楼梯,走到房内,站在一旁。
刘贵正要开口,陆兰芬早就看见了他,故作不知,问他道:“你是谁呀?到我这里有啥事?你要是有事,直接去找帐房就好,怎么就跑到我的房间了?”
刘贵听了陆兰芬的话,不觉呆了一呆,心道果然有诈,只得说道:“我就是方大人留在这里的下人,怎么不认识了?”
陆兰芬听了,方才笑道:“噢,原来你就是方大人的那个管家,我倒是想起来了。”
嬷嬷在旁边插口道:“他是你让他住进来的,已经住了好几天了。”
陆兰芬听了点点头,又向刘贵道:“你家大人啥时候能来?我倒是还记挂着他呢。”
刘贵听陆兰芬的话不对味儿,更加慌了,便道:“我们大人临走的时候把我留在这里,叫我过了中元节就把先生带回家去,难道他没有说明吗?”
陆兰芬故意摇头道:“我哪里有功夫去常州?他临走的侍候,也没有和我说,我还真不知道有这回事,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叫我和你一起去常州?”说到这,就鼻子里哼了一声,回头向背后梳头的嬷嬷道:“这还真是一厢情愿。”
刘贵听陆兰芬说出这样的话,愈加觉得事情不对了,顿时就着急了,便直言道:“我家大人没有动身的时候,你自己亲口答应要嫁给他,还要我们大人替你还债,所以才把我留在上海,等你还了债,带你一起回常州。当时说得明明白白的,怎么现在又忽然变卦了?”
陆兰芬听了,嗤笑了一声道:“我陆兰芬嫁人,岂是这么容易的?老实和你说吧,我们这个道上的人,生来就是这样,没啥稀奇,变卦?哼,那是家常便饭,和我们讲信誉,拿我们说的话叫真?只能说你们太蠢!咯咯咯,我还挺骄傲的,想不到我的功夫已经炉火纯青了,一骗一个准儿!”陆兰芬说着,不觉又好笑起来。
刘贵听了这一番话,好似从头顶浇了一桶冰水下来,这才知道,自己主人是入了陆兰芬的圈套,无可奈何,又勉强争辩道:“你既然不肯,为什么要满口应承主人,这不存心骗人吗?”
陆兰芬又冷笑道:“和你主人一样蠢!做我们这行的,需要应酬形形色色的客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点道理都不懂!就算我要嫁人,也不会选你家主人这样的,家财嘛,也不是啥大富大贵的,说功名嘛,一个候补知府,还是捐的,不是凭真本事考取的,没啥大不了的。和我合作的那些客人,比他强的多了,我都没看上眼,就你家主人那样的,排号都排不上。”
这几句话,把刘贵说得哑口无言,又急又气,只得说道:“我原是奉主人的差遣,本就不关我的事。但是你既然已经当面应承我家主人了,现在又翻脸变卦,叫我们当下人的回去怎样的交差?你也要替我想想才是。”
陆兰芬道:“你这人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你交不交差,关我啥事!你只管回去和你家主人去说,他要不平,只管让他来找我说,我就在这里等他,不会逃走,你只管叫他来就是。”说着,又叫嬷嬷去衣橱内搬出一只小拜匣来。
陆兰芬开了盒盖,拿出六张十元的银行钱票,递给刘贵道:“这点小意思,请你吃顿点心,我也不难为你,你只管回去和你家主人照实说就是,想必他要是明事理,也不会难为你。”
刘贵想要有点骨气,但是还是伸手接了过来,无可奈何,快怏的走下楼去,心中暗想:住在这里已经没什么意义了,还是赶早动身回去,禀明了主人,看他自己有什么打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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