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秋谷的溢美之词不要钱一般往外丢,没一会功夫就把王佩兰哄得心花朵朵开。他一边哄着美人儿,眼睛却是仔仔细细的把美人儿从上到下一顿的品头论足,果然是比玉生香,如花有韵,丰姿婀娜,骨格轻盈,暗自称好。回头再看陈文仙时,珠光照彩,艳影惊鸿,太真出浴之妆,西子捧心之态,和王佩兰比较起来,却也不相上下。但仔细评论两人的风格,又觉得各不相同:陈文仙是天生丽质,犹如空谷幽兰;王佩兰则是妖娆荡逸,神采张扬,绝不是王佩兰那种做作轻佻的模样能比的。看起来还是陈文仙对自己的胃口,果然小爷的眼光品味非同凡响。至于这个王佩兰么,玩玩倒也无妨。如此想着,心中便有了主张。
章秋谷在这边细看王佩兰,王佩兰也在那边细看章秋谷,见他风神俊朗,气宇轩昂,眉目之间别有一种英爽之气,回眸顾盼,丰彩动人,潘安仁逸世之姿,卫叔宝羊车之度,就是旁座的两个客人也觉得气概非常,仪容出众。
王佩兰看了多时,满心欢喜。
章秋谷叫她点菜,王佩兰推道:“我刚刚吃过饭,吃不下了,章大少请慢慢用吧。”
章秋谷见她不吃,也不强求,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撩拨着。
王佩兰见章秋谷这般殷勤,也不觉亲热起来,二人你来我往,竟然是越聊越近乎。
陈文仙见了免不得有些醋意,但是不好意思放在明面上,只神色之间默然不悦。
章秋谷和王佩兰谈得正是投机,哪里去理会陈文仙是个啥心情。
倒是辛修甫看不下去,与陈文仙闲扯几句,陈文仙也只得含笑应酬。
贡春树忽然问章秋谷道:“我有一个手卷要你做一篇序文,随便什么格式,四六文或者骈体都可以,就是散体也好,你可有工夫吗?”
章秋谷皱眉头道:“舞文弄墨,挥洒文章,我已经荒疏很久了,你怎么就缠着我,放着修甫兄这样有名的古文大家不去请教,存心要我献丑吗?”
贡春树道:“就是修甫兄我也放不过他,明天我把手卷取来让你们看看,笔意画功都很是工巧精致,就劳烦你们二位给我题跋。”
辛修甫谦让了几句。
章秋谷问贡春树是什么手卷。
贡春树道:“就是苏州的一个小照,我新近托人画了下来,另外补些花木,我自己的小照也一同画在上边。”
章秋谷听了,方才想起贡春树初到上海时托他的一番说话,便道:“你一定要我给你做篇序文,也不是不可以。但我平日里,向来不喜欢题诗跋画,学那些斗方名士的行为,要不我替你做一篇四六文,仿着《玉台新咏》的体裁,直叙你们的事迹不好吗?”
贡春树道:“你肯做篇四六文是再好不过的了。我很久没有得到你的骈文了,觉得数日不见珠玉,顿令胸中鄙念复生。别人的四六骈文虽然也是清华绮丽,但是总感觉没有你的有韵味,格律严谨,一字不能移动,端的是耐人寻味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的见解与那些名士不同,所以看了他们的文字,总是觉得格格不入。但是看古人的文字,总是能找到共鸣,是不是我有些酸腐?”
说得章秋谷狂笑起来道:“这是他们的文情古奥,你看了,一时间解说不来,你要将来中了进士,点了词林,就懂得他们的文字了。”
辛修甫和贡春树都不觉好笑。
陈文仙听得他们的谈笑,柔声附和道:“二少的诗文的确是华美,我也很是喜欢。”
贡春树这才想起席上的这个才女,调笑道:“我倒是忘了,你们当初诗文结谊的典故了,最近你俩可有什么新作?还真要去好好欣赏了。”
原来,陈文仙与章秋谷初次相遇,是在章秋谷一个朋友的局上,席间众人玩儿对对子,章秋谷出了一对,竟然无人能对,还是陈文仙僭越应对,让章秋谷大为欣赏,从此就有了“诗文结谊”的典故。
金小宝等一班文盲却是听得云里雾里,有听没有懂,见他们大家都笑的开怀,认是说笑她们,金小宝把一张樱桃小口撅得高高的,口中说道:“你们是在说啥?可是笑我?我可不依哦。”
说得四人重新又笑了起来。
谈笑之间,不知不觉的菜就已经陆续上完了,侍者拿账单过来,递给章秋谷。
章秋谷看帐单,只有五元几角,很是便宜,当下在账单上签了字,大家纷纷离席。原来,章秋谷是这家的高级顾客,可以签单,月底结算。
章秋谷又向王佩兰说了几句客套话,王佩兰乘机要约章秋谷去院中小坐,章秋谷应允,说稍后就来,王佩兰便先走了。
这时辛修甫和贡春树已经先下楼了,见门前有一堆人在那里吵闹,听不出是什么事情。
两人连忙走到门口看时,见门外停着一部非常精致三湾头的包车,漆得十分光亮,点着一对药水车灯,闪闪烁烁的晃得人眼都睁不开,车上外国纱绣花围垫,都是崭新的,那轴上车沿包的都是银錾起花的物件。
正是:忽遇玉台之选,名士倾心;惊逢狐兔之成,小人得志。
有热闹看了,究竟是什么热闹?吃瓜群众们坐好小板凳,精彩下回继续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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