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秋谷向他摇手,问陆兰芬道:“你们可有官商便览的历本么?”
陆兰芬应声道:“有。”便叫侍女取来,送给章秋谷。
章秋谷向方子衡要过电报,一字一字的翻了出来。不多时就翻译好,取笔写出。章秋谷略略一看,皱皱眉头并不言语,便交与方子衡。
方子衡接过看时,只见纸上写着:
上海名利客栈方子衡,父病重,速回常,万勿迟误。铨。
方子衡看了登时变色,半晌说不出话来。
众人看他神色惨淡,知道家中有了变故,一齐拥上前来看了电报,一个个闭口无言,默然相对。
还是章秋谷道:“既然是令尊病重,你自然应该连夜赶回,这里如果有什么未了的事情,我尽可代你料理,你也不必心慌。”
方子衡听了,方才站起来道:“这个自然,好在我在此间没有什么大事,可以立刻动身。但是今天苏州的轮船已经开了,我想只好到轮船局去和他们商议,单雇一只小火轮回去。”
章秋谷连声道是。
陆兰芬听到方子衡的父亲病重,立马就要赶回,也吃了一惊,却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主意,只是紧紧的拉了方子衡的手,看着他的脸像要说话,却说不出来什么。
章秋谷见他如此,料想他们一定还有什么话要说,况且方子衡此时心思已乱,大家不好久坐,章秋谷第一个站起来告辞,又淡淡的劝慰了几句,便先走了。
章秋谷走后,大家也一哄而散,只剩了方子衡和陆兰芬二人。
陆兰芬拉着方子衡坐下,悄悄问道:“是你家老太爷生病,叫你回去?”
方子衡点一点头。
陆兰芬又道:“那你明天走?”
方子衡道:“我想明朝一早就走。”
陆兰芬着急道:“你不能耽搁一天吗?”
方子衡摇头。
陆兰芬便起身坐到方子衡的腿上,嘴巴在方子衡的耳边,吐气如兰道:“你就这么回去吗?那你先前说的话,你可还记得吗?”
方子衡又摇摇头。
陆兰芬把一点朱唇凑着方子衡的耳朵道:“你到底记不记得?说么。”嗲声嗲气,九曲十八弯的撒娇语调。
方子衡的小心肝被陆兰芬的气息钩得一阵荡漾,眼看着就要卷起千层万层滔天巨浪,忘了今夕是何夕了,好不容易稳了稳心神,停了半晌,方才开口道:“我此时心里很乱。家父病重,要我立即回去,我哪里有心思顾及别的。现在还不知道家里情形如何,挂念得很。你的事情,只好我下次来了再说。”
陆兰芬听了,就有些着急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是你招惹我,要娶我,我也一心一意的要跟着你,是你的人了。我现在生意也不做了,大家都知道你要娶我的,你就这么说走就走,万一你一去不回,我在上海还有啥脸待下去?你让我一个弱女子,在上海滩怎么活下去?”
一句话尚未说完,已经止不住泪流满面,宛转娇啼,春深眉黛之愁,红掩灵芸之泪,回眸掩面,悲不自胜,顿时把个方子衡的小心肝给搅得翻江倒海,二百五十种调味瓶齐齐打碎,那滋味,没法形容。方子衡看着珠泪涟涟的心尖宠,禁不住就是一阵怜惜。终究是老父的生死抵不得美人的眼泪,不知不觉的就把他父亲病重的事情丢到了浮云上面,又被心尖宠的耳边风一吹,不知飘向何处了。方子衡连忙温言软语,陪着笑脸的劝慰起来。
陆兰芬把方子衡的两手推开,一面还呜呜咽咽的掩面哭道:“你别再来骗我,你说的那么好听,一遇到事还不是把我丢到一边。”说罢又低泣了起来。
方子衡被他哭得柔肠百结,任凭他如何劝解,百般哄着,还是一味的呜呜咽咽。方子衡急了,勾着陆兰芬的细肩轻轻问道:“你到底要怎么样?只要你说出口,我依你就是了。”
陆兰芬听了,方才趁势慢慢的收住了哭声,口中却还咕噜道:“你这个样子,到像是我在逼你一样。只是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可对得起我吗?”
方子衡只是讪讪的笑了两声,又问她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陆兰芬不答。
方子衡软话说尽,一再追问,陆兰芬这才拿着手帕,装模做样地擦着眼角的泪痕,慢悠悠地道:“依着我的心思,我是想跟着你去的。不过我外面还有一些债务,你是知道的,在走之前,必须要还的,不管怎样,毕竟我在这个行业也是头牌,总是要有信誉的。可是时间这样仓促,我怎么来得及呀。要是跟你就这么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也放心不下。我是答应你的,做过这个季节,我就金盆洗手了,以后定然也不会再下海,可没有你,我不做生意,又该怎么活?不如这样,你先回去,留一个你的下人在我这里,等我打点好了,再同他一起去常州找你,你说可好?”
方子衡听了,觉得如此这般,果然最是妥当,心上十分欢喜,就把那什么病危的老爹,家中如何的忙乱等等事情,统统撇到九霄云外,竟然就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陆兰芬的碗里,直吃了个忘乎所以,天昏地暗。
正是:多情神女,飘烟抱月之腰;无赖襄王,暮雨朝云之梦。
欲知后事如何,下会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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