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苍头举起火把在前引路,离开鉴湖云池,穿过庭院向北上坡,江朔发现原来走到了北面那间常年紧闭大门的大房子门口。已有苍头先行将房门都打开、点上了灯蜡,出人意料的是屋子进深极浅,和屋子外观完全不成正比。大屋和江朔住的房子一样是背靠山崖而建,北面以山岩为墙,不同之处在于这片山岩中间还有一个山洞,一眼望去幽深不知去向。
众人均感诧异,主人站在门口向内一比,两个精壮的苍头在前面举着火把引路,众人随着进入洞中,江朔和湘儿随着葛庄主夫妇最后进入洞穴,江朔抬头见洞口左侧刻着四个篆字“灵栖胜景”,右侧刻“清风洞府”,字体古朴苍遒,也不知是何朝何代所留。
这是一个溶洞,火把照在灰白色的石灰质的洞壁上甚是明亮,内里真有阵阵清风吹出来,吹得火把扑啦扑啦的晃动。走不多时,前面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洞府,洞顶离地甚高,多有钟乳倒悬,地面却很平整,估计是人工把地笋都打掉了,此处虽然是溶洞却不觉潮湿,往远处看多有长满石钟地笋的小洞穴,遥遥听见潺潺水声,不知这个洞穴是天然高地,还是人工把洞内的流水引向别处了,以致地面干燥无水。
这清风洞内部甚大,进了这么多人也丝毫不觉拥挤,洞内多设油盏,照得亮如白昼。江朔放眼望去,这洞穴竟然是一处大工坊,置了多张大木桌,地上桌上放满了形状各异的工具,此刻坊内并无工人,工具放的井井有条也不是是何用处。但此刻江朔无暇琢磨这些工具是干什么用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洞穴正中两个巨大的架子上。
洞穴中间是有一处空地,用圆木搭了一个几尺高的方台,上面搭了两个架子,架子是粗大的木枋所制,转角用黑铁包覆,为防倒伏,加了三角形的支撑,两个架子宽逾一丈,高约三丈,左边架子上挂着一片黑乎乎的东西,右边架子上则是一片白色的,一众大人在前面围住了,江朔生的矮小看不真切,不知是革是布。
他转头问湘儿:“湘儿,这是什么东西呀?这么巨大?”
湘儿道:“别人不认识还好说,你不识得却是不该。”
江朔仍是不明就理,湘儿挽住他的臂膊说:“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两小从人丛中挤过去,因两人生的矮小也没人管他们,两人径直挤到最前头,江朔一看原是两片皮革,均用细线绷在木框上,黑色的粗粝的很,鳞甲耸立如箭矢,白色的却光洁平整,反射着灯火的光华。
江朔惊道:“难道是那江中的黑龙王?”
湘儿向下一努嘴道:“喏。”
江朔向下看去,黑色皮革下竟然挂着那鼍龙的头脸,当然骨肉早已剥除了,仅剩一张扁平的脸孔,记忆中那凶恶的头脸拓平后竟有种说不出的喜感——一双凶焰四射的环眼已成了两个黑窟窿,其中一个窟窿有所破损,应是当时渔夫,也就是南霁云那一记铁坨打击所致,巨大的嘴巴咧开似在嘻笑一般,全无生时的凶恶之相,看到这个头脸,江朔便确认这是那老鼍的皮囊了。再往上看,足爪都被砍掉,却保留了四肢的皮革,尾甲也均齐全,几乎占满了整个木框,可想而知黑龙之巨大。
白色那片自然老鼍的腹甲了,少了头尾,因此显得方正,右腹位置有一个斜向的切口,是当日裴将军七星宝剑切的口子。看了这个切口,江朔想起来那日江上恶战,老鼍皮甲之坚硬,虽斧斤弓矢也不能穿透,现在不知道用什么工具在其上穿了无数小孔,细线穿过小孔,将两块皮子绷的甚紧,每根细线都吃足了劲,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细线如同游丝几不可见,却坚韧异常。
众人将方台紧紧围住,边举头仰望边窃窃私语,那方台不甚高,但却也没人都不敢跳上台去近观。一片窸窣之际,听到南霁云喊道:“诸位禁声,有请如象先生。”
但见“如象先生”缓步走上台来,向四周一拱手,道:“诸位江湖兄弟,新朋友,李邕有礼了。”新朋友自然是指不请自来的平卢军一行人了。
江朔不禁吃了一惊,如象先生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江夏李邕,李邕在政坛、文坛久负盛名,尤以书法为当世之冠,读书人无不习练李邕的书法,则天皇后时李邕就在朝中任左拾遗,后多在地方任刺史、太守这样的要员,李白二十多岁出蜀之时曾去拜访时任渝州刺史的李邕,本想干谒,不料李邕对他却并无好感,认为他狂放无理,年少好名华而不实,只派一名小属官与李白虚与委蛇,李白一气之下,写下拜别诗《上李邕》便自离去了。
李白拜见李邕还是年少时,江朔自然不曾亲见,只是听太白先生说起过,后来据说李邕在陈州刺史任上得罪了中书令张说,丢官罢职,不想今日在此处得见,想来山庄门额的题字也是李邕亲笔了。
台下完全安静下来,李邕续道:“邕蒙各路朋友看得起,忝为江湖盟主二十载,然而邕本不会武功,更兼年岁高了,愈来愈感力不从心,四年前邕花甲之际,听闻黑鼍龙在江水间为恶,邕便许下诺言,谁能屠龙除恶,邕便将盟主之宝传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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