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江水翻涌嘈杂,那白衣人的话语却字字句句清晰无比地传入江朔耳内,一个字也不曾听漏。江朔心道:“哪里是我要挂在这里。”然而此刻江水向嘴里、鼻里、耳里猛灌,哪里张得开口去回答。
那人又道:“难道你想学晋人周子隐,玩屠龙杀蛟的勾当?”
江朔开不得口,只能看着他努力想摇头,但只拨楞了几下便被水浪打得头昏目眩,那人见他不接口,竟撩起袍子在浮木上蹲下来道:“小兄弟,看来你学艺不到家啊,小小年纪屠龙不成,却要命丧于此咯。”
他在浮木上蹲下之际保持平衡仍是毫不费劲,也不见他脚下如何使劲,浮木竟向着江朔这边靠过来,弹指间便到了江朔身边,脸几乎要贴到江朔脸边,江朔又气又急,心道你有此神功,不来救我却像看猴戏般的看我作甚,勉力想开口说话,却被猛灌了两口江水,登时两眼翻白,眼看不行了。
那人道:“看你小兄弟的面相,不像短寿无福之人啊……罢了,罢了,今日既然遇上我了,也是缘分,便救你一救。”
但见那白衣人站起身来,一撩长衫,抬腿轻轻一踢江朔手中握着的剑柄。剑立时重新插入鼍龙体内,看他似是轻飘飘地一踢,剑却插得极深直至末柄。
事出突然,江朔双手仍死死抓着剑柄,竟随着一起没入黑龙体内。熟料这一踢其势未减,黑龙庞大的身躯竟然跟着在水面上横着向右飞出一丈有余,右边恰是一片江心沙洲,黑龙一声怪叫,向右猛地一窜,冲上了沙滩,它四足落地不禁狂喜,有道是力从地起,方才在水中虽然叼住白龙,却始终无法施展全力咬合,此刻四足落地,黑龙猛得一仰头,生出一股怪力将白龙抛向空中又大张其口猛地咬合,竟然将二三丈长,一人合抱这么粗的白鲔鱼咬作了两段。
鼍龙上岸固然威力大增,却把江朔也拖上岸来,黑龙向前猛冲,江朔却如何跟得上?脚步踉跄之际手中长剑向后拖拽,七星宝剑是何等的神器,登时将黑龙开了膛,鲜血肠子流了一地。那黑龙甚是猛恶,肚破肠流却并不立死,竟然转头来咬江朔。江朔吓得撒手扔剑,转身要跑,才发现浑身疼痛欲裂,只怕骨头也断了好几根,然而生死攸关之际,求生本能驱使之下,江朔咬紧牙关跌跌撞撞向前连滚带爬行,慌乱之际,黑龙转着身子追他,他便转着圈子躲避,一人一龙竟原地打起了转。转不几圈,江朔脚下一绊跌倒在地,抬头看竟是一张巨大的鱼脸,原来是那白鲔鱼的上半截,江朔再没力气翻过鱼头,两眼一闭,抱住鱼头心中默祷:“白龙王救我,白龙王救我……”只剩等死而已。
然而等得半晌再没半点动静,他鼓足勇气睁开眼,艰难地向后望去,原来那黑龙追击路上将肚腹内的五脏拽出体外,失血过多,已先死了。
惊魂未定之际,江朔举目四望,天色暗沉,江面上一片黑黢黢地,哪里有那白衣人的影子?再看白龙被咬做两截气息奄奄,眼看也不得活了。江朔双臂环抱着鱼头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觉白鲔正拿眼瞥着他,那鱼眼甚大,已被一层阴翳覆盖,不知是否真在看着他,江朔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子,见白鲔巨大的眼珠亦随着他艰难的转动过来。江朔心道白龙王难道要对我有所托付?但见鱼唇果然一张一翕似作人言,江朔凑过去努力倾听,然而鱼又怎能真做人言,凝神屏息听了半天,只觉四周万籁俱静,哪里听得到到半点言语。
那白鲔忽地张开嘴,竟尔吐出一颗浑圆的珠子,想必这白龙能活这么久全赖不知何时体内生得这一颗内丹,平素弄珠吐纳方得消灾延寿,然而此刻被黑龙咬成两段,无论如何吞吐内丹也是无力起死回生了。那白鲔眼珠轮动,交替望向江朔和珠子,这珠子通体莹白如玉,江朔伏在黑龙背上一路颠簸过来已震的全身骨断筋折命在旦夕,见白龙显是要自己吞服此珠!是否能得活命就看这龙珠是否真是灵丹妙药了,眼看这珠子便在自己一臂之内,江朔鼓足全身力气长臂一抓,堪堪用三指捏住珠子,再看那珠约摸一颗枣子的大小,光圆玉润,月光照耀之下但觉内部光华流转,似有生气涌动。江朔此刻身子疼得厉害,不及细想将鱼珠囫囵吞下。
鱼珠入喉全无腥味,倒是微微有股馥郁的香气,俄顷觉得胸中隐隐有暖意,继而四肢百骸具是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江朔心道这龙珠果然神奇,然而这暖意缓缓从胸口移向腹部,在腹中漾开不断升腾竟越来越炙热起来,不消片刻已如坠入火炉一般。
原来这白龙对月吐珠历时百年方得这一颗内丹,其中凝聚多少天地间的灵气,江朔一个小童儿,又从未练过内家功夫,如何承受得起这百年的功力?立时四肢无力,动弹不得,所吞内丹吐是吐不出来了,唯有大张其口散些热气,然而这呼吸之间能散得几许热量?只觉体内如有熊熊燃起的火焰,直烧得五内俱焚,痛苦无比。他双目直视天空,此刻已近黎明,满月已经落下,星光暗淡夜幕黢黑,直如睁眼瞎一般。
正恍惚间忽听得破浪之声,一舟冲滩之声,继而脚步声、呼喝声、兵刃出鞘之声纷至而来。江朔的感官似乎由于疼痛的刺激变得敏锐异常,每双脚踏在沙地上的摩挲之声、每张口张嘴吐字之声、每付兵刃偶尔碰撞之声皆清晰无比地传入他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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