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主父偃看来,考举既然是以文取士,又考到了诏书默写,那要求就必定是通篇默写,并绝不可有漏误。
而自己针对这三道题的应答,都有不同程度的‘总结归纳’,也就是把原本百十来字的引经据典,简化成了一句‘令某某做某事’。
在考场之上,主父偃便已经为此感到忧心忡忡;
现在,拿到标准答桉,又回想起自己的应答,主父偃只觉一阵怅然若失。
——考举,是前所未有的东西。
这样的东西每出现一次,都极有可能是最后一次,甚至是唯一一次。
主父偃不知道自己这一生,还能不能等来第二次考举;
主父偃只知道:自己的诏书默写题,答的非常‘糟糕’······
至于前四道算术题,主父偃倒是不觉得自己答得有什么问题。
解题过程、思路,主父偃都答得十分详尽,最后的计算结果也是经过反复验算。
过去这段时间的‘对题’,主父偃也并没有发现自己前四道题有什么漏、误。
只是即便如此,主父偃也还是想当然的认为:自己这样无权无势,又没有背景的穷苦出身,是不可能被允许拿满分的。
——无论是整卷,还是某一个版块。
所以,在那四道滴水不漏的算术题上,莫须有的被扣去半分,是在主父偃意料之内的事,同时也是早就有心理准备的事。
只是这样一来,诏书默写的三分,再加算术题的‘人道主义扣分’半分,满分十分、六分及以上算合格的考卷,主父偃便已经被扣去了三分半。
只要再被扣一分,主父偃,便将无法通过这次的考举。
而这,也正是主父偃在当下便断定,自己无法通过这次考举的原因。
——后三道主观题,必定是主父偃的软肋。
倒也不是说,主父偃不擅长主观论述,又或是没有主见;
而是主父偃的学术出身,实在是有些小众到不受人待见。
纵横。
尤其还是纵横家这小众学派中,即位特殊的小众流派:长短纵横术。
正所谓:见字如见人。
和那些看看字体,就能认出这是谁的字的情况一样,这次考举的主观题,也同样能让考生们不知不觉间,将自己的学术底细暴漏出大半。
治长短纵横术的主父偃,当然也不例外。
这就意味着那三道主观题,主父偃所写下的答桉,几乎可以直接翻译成:这些事,我是这么这么看待的;顺便提一嘴,我治的是纵横。
那批卷者看到这个答桉,会有什么感想呢?
豁达一些的,或许会和身旁人嬉笑一句‘幼!悄悄嘿,纵横家的,可真稀罕’,便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主父偃的论述之上;
可若是某些小心眼的,又或是对学术出身比较看重、在这方面有一些洁癖的人,恐怕会暗啐一声‘纵横家的小人,莫不也想登堂入室?’,便将主父偃的考卷丢进垃圾堆。
不知这算不算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主父偃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后者的可能性又无限趋于正无穷。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前者,主父偃也根本不敢保证三道主观题,自己不会丢掉一分。
——主观题主观题,主打的就是一个‘主观’;
说的再直白点,就是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考试时,考生们会站在‘我要我觉得’的角度答题,可考完试后,批卷者也同样会站在‘我要我觉得’的立场上批阅。
而这样一来,一旦考生的‘我觉得’和批卷者的‘我觉得’不一致,考生便大概率要丢分。
这样算下来,算术题至少丢半分,默写替三分全丢,主观题又几乎不可能拿到全部分数。
理论上,主父偃的最高成绩,便只有六分了。
这也正是主父偃决定‘等成绩出来再走’,而不是立马就整点行囊,离开长安这座繁华大邑的原因。
——万一呢?
万一真有那么好的运气,刚好拿到了六分,踩着合格线通过考举,得以入仕为官······
冬;
冬冬。
“主父先生可在?”
愁眉苦脸之际,门外传来两声清脆的敲门声,惹得主父偃心下勐地一紧!
——这段时间,主父偃即便已经在省吃俭用,但也还是在长安这座都城,花掉了自己仅有的身家。
身上没了盘缠,又要顾着自己的肚子、缴着这座民居的租金,主父偃无奈之下,便只能找人借钱。
而今日,那些愿意给主父偃借钱的‘好心人’,似乎寻上门来了······
“呼~”
“是福不是祸······”
“是祸······”
“——大喜!”
“——大喜啊!”
几乎是在主父偃打开房门的瞬间,那为首的懒汉便噔噔上前两步,对着主父偃便是一阵拱手道贺。
“先生大才,此次考举名列金榜甲四!”
“不日便当应招入宫,觐见当今圣上!”
“接先生的内史差役,此刻也已经在路上了······”
此言一出,因那懒汉的到来而驻足于此的行人们,只赶忙带上谦恭、嫉羡,乃至是谄媚的笑容,对主父偃一阵拱手道贺。
那懒汉也同样挤眉弄眼的拱着手,等候面前这衣着寒酸的文士,能给自己丢几枚赏钱。
——就主父偃这模样、这打扮,若平日里,懒汉必定看都不看他一眼。
但今日却不同。
自今日起,主父偃的人生,就已经从原有的轨道上,偏移到了一条极其明朗的康庄大道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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