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稍暗自一咬牙,便立刻有几个沉不住气的,从朝班中走出身,来到了刘胜身后。
“殿下。”
“皇七子暂不封王就藩,是陛下、太后册立太子储君时,念及殿下年幼,想要留一个手足兄弟在殿下身旁辅左,才做下的安排。”
“现如今,殿下也仍还没到加冠的年纪,身边,总还是需要有手足帮衬的?”
“——是啊是啊~”
“——毕竟殿下最近,要忙的事也不少?”
“——前年是粮,去年是钱,今年还不知······”
听闻身后,传来几位千石左右的老臣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声,刘胜只含笑回过身,对这几位还没反应过来的老者稍一拱手。
“诸公之意,孤了然于胸。”
“只是凡事,都有其两面性。”
“对于这件事,我有我自己的考虑········”
澹然一语,惹得几位老臣面色更急一分,刘胜却是自顾自回过身去,再度看向上首御榻的天子启。
“留七哥在长安、在儿臣身边辅左,是儿臣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恩情。”
“儿臣,谨谢父皇大恩。”
“但今天,既然说起七哥,那儿臣即便是心有不愿,也不得不说。”
“——正如方才,儿臣再三提及的那句话:我刘氏,受天下人之供养,便应当肩负起各自的责任。”
“如父皇的职责,是代天牧民,君临天下;”
“各位兄长、弟弟们,则需要封王就藩,为我刘氏掌控地方、卫戍边墙。”
“而儿臣,是我汉家的太子储君。”
“儿臣的职责,是在父皇尚还年壮、尚还力强时,以最短的时间,学会独自面对难题,并亲自做出决断。”
···
“儿臣听说,再羸弱的雏鹰,也要在翅膀长满羽毛后展翅翱翔;”
“即便是有可能摔死,也必须如此。”
“因为对于雏鹰而言,不会飞,就意味着不会猎取食物,意味着无法生存。”
“于儿臣而言,也是同样的道理。”
“——过去这几年,儿臣仗着有兄长在身边,很多事情都没有亲力亲为,甚至完全不过问,就可以轻易获得成功。”
“但将来呢?”
“太子储君的身边,可以有兄弟手足参赞、帮衬,难道皇帝的身边,也能有不获封为王、不就藩封国的手足兄弟陪伴吗?”
“若有朝一日,父皇追随太祖高皇帝、先太宗孝文皇帝而去,儿臣身父丧而继大位,难道还要继续由兄长帮衬吗?”
“如果到了那时,儿臣还要兄长帮忙做筹谋、做决断,那坐上皇位的,究竟是谁呢?”
“是儿臣?”
“还是兄长?”
···
“学习如何治政、治民,是儿臣作为太子储君的责任;”
“这个责任,没有人可以帮忙,也不应该有人帮儿臣分担。”
“再者:作为父皇的庶子,兄长也同样有自己的职责——获封为王,就藩关东郡国,镇压地方、卫戍边墙。”
“儿臣难道要因为自己的无能,而将自己的职责丢在兄长的肩上,又让兄长无法履行自己的职责,以至于在百年之后,无颜面对我刘氏历代先皇、列祖列宗吗?”
“如果真的这么做,那儿臣又何来颜面,做这太子储君呢?”
“将来,父皇百年之后,儿臣又怎敢恬不知耻的步入未央、登阶宣室,坐上父皇留下的御榻;”
“怎敢身冠玄、头硫冠,腰系印玺,口称朕呢???”
···
在刘胜这一番极尽露骨,甚至还有些犯忌讳的话语之后,宣室殿内的众人,只不由分说的各自低下头去。
就连御榻之上的天子启,此刻也是一阵面色变幻。
不知是因为刘胜‘将来父皇百年’的话语而感到恼怒,还是为刘胜今日的表现,而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在一阵漫长的沉寂之后,天子启,终只瓮声瓮气的低语道:“太子,就说到这里吧。”
“近些时日,多和太子傅请教请教。”
“别等到了加冠的年纪,都还不知礼数为何物········”
似有深意,确也稍有不满的暗呛刘胜一嘴,天子启便沉着脸,将目光缓缓从刘胜身上移开。
“内史说,诸王来长安已经很久了,已经到了离京回国的时候。”
“——朕以为,言之有理。”
·
“宗正认为,胶西王应当就藩、皇七子应该封王。”
“——朕不觉得不妥,但需要和太后商量一番。”
·
“至于奉常说,要给太子择定太子妃,为我刘氏开枝散叶········”
“——这,并非是朕应该插手的事;”
“——退朝之后,奉常可以直接去找太后。”
···
“匈奴使团,已经来长安了。”
“朕意:三日之后,召匈奴正、副使,于宣室陛见。”
“着:朝中公卿二千石以上,侯食邑五千户以上,尽与会。”
“太子,伴朕左右。”
语调稍夹杂些不愉,为今日这场朝议草草画上句号,天子启便大咧咧从榻上站起身。
稍一转身,作势要离去,又朝刘胜深深凝望了好一会儿;
就在殿内的所有人都认为,天子启要再喊出一句‘太子留下’时,天子启接下来的一番话,更是让本就满腹疑虑的百官公卿,愈发感到摸不着头脑······
“备驾;”
“再去禀奏一声:今日午时,朕欲朝长乐,以面太后。”
···
“宦者令亲去绮兰殿,接胶西王出宫,送去太子宫。”
“切记:随行者可以有寺人,不可有宫女。”
···
···
······
似是若无旁人,又好似刻意说给某人听般,对左右接连发出两道指令,天子启便皱着眉、绷着脸,将双手背负于身后,大踏步朝后殿方向走去。
见此状况,殿内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陛下这是······”
“——许是太子言辞不恭,触怒了陛下?”
“或许······”
带着这样的猜测,仍旧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百官公卿,便稀稀拉拉退出了宣室;
直到硕大的殿试之内,只剩下自己一人,跪坐于御阶前的刘胜,才终于苦笑着摇摇头,再稍发出一声短叹······
“父皇要的,儿臣,都给了······”
“那儿臣要的,又该由谁给儿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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