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来,刘胜不单会是天下人的君父,也同样会变成刘氏宗族的大家长。
那就有人问了:既然不能只论君臣、不论长幼,那能不能反过来呢?
这,自然就更不用多说了。
——只论长幼,就意味着不论君臣;
而不论君臣······
“便是在父皇,乃至于皇祖母、母亲面前,我如今,都不敢‘不论君臣’啊······”
看着殿室内,那一如既往空置的上首之位,以及对坐于身前约五步外的刘荣、刘余二位兄长,刘胜在心中如是发出一声感叹。
为了兼顾君臣、长幼,刘胜只能把主位空出来,自己不坐,更不让刘荣这个‘大哥’去坐。
毕竟刘胜费尽心机,将刘荣从天子启手中囫囵个儿救出来,也不是为了让刘荣体验一下当年,齐悼惠王刘肥再长安的遭遇。
而在刘胜心绪飞散,思考着这些看似没什么意义,实则却着实让人头疼的问题时,刘荣、刘余兄弟二人,也都齐齐坐直了身。
“请殿下明示。”
“此番,朝堂打算削夺我等宗亲诸侯,在封国中做什么的权力?”
几乎是在开口的瞬间,刘余便已迅速进入状态——昂首挺胸,面带郑重,分明已具备了些一方诸侯所应有的威仪!
而在刘余之后,刘荣则是带着标志性的浅浅笑意,似是在问刘胜,又似是在帮刘余问般,发出如下几问。
“昨日,殿下似是曾提起此事的些许详桉。”
“想来鲁王,还有正焦急等待的江都、长沙、胶西等诸王,也都对此稍有些疑惑。”
“——昨日,殿下似乎曾说:朝堂禁止除少府之外的任何人铸钱,包括宗亲诸侯,也同样在‘禁私铸钱’的行列。”
“至于宗亲诸侯,于各自封土开采所得的铜矿,则需要运送到长安,并售卖给少府。”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还请殿下,说的稍明白些······”
···
“朝堂此番削藩,已经确定的,是禁止宗亲诸侯铸钱;”
“至于宗亲诸侯自由开采封国内的矿产,则并不会被禁止。”
“也就是在这二者之间,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禁止私铸钱,让宗亲诸侯开矿所得的铜,不再和往常那般,可以就地熔铸成钱币。”
“那么,我等宗亲诸侯关心的问题,也就是显而易见的了。”
“——过去,我等宗亲诸侯花费人力、物力累巨,开采矿山而得到铜,所得之铜,都可以用来铸钱。”
“现在,朝堂禁止私铸钱,就意味着我们开矿所得的铜,需要有新的去处。”
“简而言之:既然铜矿不能用来铸钱,那至少也要售卖出去换成钱。”
“而殿下昨日说,宗亲诸侯所得矿铜,都必须售卖给少府······”
“这,恐怕就有些让人不解了······”
似是疑惑地道出此语,刘荣便稍有些不安的抬起头,颇有些焦急地打量起刘胜面上的神情变化。
确定刘胜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意思,并非是‘我感到不解’,而是‘我认为鲁王可能感到不解’,刘荣才稍安下心。
稍平复下明显有些加快的呼吸,刘荣便开始‘替’刘余,以及其他没有到场的兄弟众人,向刘胜表达出心中的疑惑。
“殿下昨天说:宗亲诸侯可以开采矿产,是因为先太宗孝文皇帝,曾颁下《许民弛山泽令》,允许天下人自由取用山川之物。”
“而在《许民弛山泽令》中,太宗皇帝并不曾说:从山川所得之物必须自己用,或必须卖给少府。”
“既然是这样,那我等宗亲诸侯开矿得铜,就是以太宗皇帝《许民弛山泽令》为依据,得到太宗皇帝允许的事。”
“——自然,所得之铜售与何人,也是我们的自由。”
“可是现在,殿下要求我们将开矿所得之铜,悉数运到长安,并卖给少府······”
“这······”
···
“这次的事,是陛下给殿下的考验;”
“看在手足情谊、君臣尊卑的份上,我等自然愿意遵从殿下的安排。”
“但楚王、梁王、代王、燕王等国土辽阔、封国内矿产丰富,真正能决定此事成败的宗亲诸侯,恐怕未必会遵从。”
“至少在殿下给出说法,表明为何要这么做、这么做的依据是什么之前,这些大国的诸侯王,并不会轻易点头。”
“至于原因,也很简单。”
“——开采出的铜矿要运来长安,一路上的耗费,该由谁承担?”
“铜矿必须卖给少府,那价格,是否也是少府一言而决?”
···
“如果将来,我等宗亲诸侯费尽心机,投入巨万,最终将铜矿运来长安,少府却只给出非常低的价格,我等该如何?”
“如果少府告诉我们:就这个价格,没得商量,那我等是应该拒绝售卖,还是忍受血本无归的遭遇?”
“这些事,恐怕都需要殿下事先给出承诺,让宗亲诸侯安心,才能得到梁、楚、燕、代诸王的支持。”
“若不然,单只是我兄弟众人之力,对于殿下‘统一天下币制’的目标,恐怕······”
以类似‘宗亲诸侯嘴替’的身份,将宗亲诸侯可能出现的疑虑和盘托出,刘荣不忘再对刘胜稍一拱手。
这一拜,似乎是在和刘胜客套:就事论事,没有对殿下不敬的意思;
也似乎是在像刘胜解释:我看似是宗亲诸侯的嘴替,实则,是殿下的托啊!
而刘胜接下来的反应,却是大大出乎了刘荣,以及刘余二人······
——乃至刘彭祖的预料。
“这些事,我都已经有了盘算;”
“今日,就是要把这些事的细节,都说给二位兄长。”
···
“宗亲诸侯开矿所得之铜,由诸侯运送至函谷关,再由少府派人从函谷关运回。”
“如此一来,铜矿转运的费用,便是少府、诸侯各承担一半。”
“至于价格,我原本的想法是按照铜矿的含铜量,来给出适当的价格;”
“但再三考虑之后,还是决定:开采出的铜矿,应该就地进行熔炼,将其铸成成色合格,重量统一的铜砖。”
“这样一来,无论是少府定价,还是沿途运转,都会更加的便宜,也会省去很多麻烦。”
“至于这么做的依据······”
“嗯······”
“不知临江王、鲁王,可曾听说过《汉律之中》,有这样一项罪名,叫:奸栅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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