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连刘贾,都死在了荆王任上,本就人丁不盛的刘氏,只更捉襟见肘起来。
怎么办呢?
想以宗亲诸侯取代异姓诸侯,又没有足够的亲戚,该如何是好呢?
最终,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的刘邦,只能将自己的兄长、曾经在北方边境弃国而逃的代顷王刘喜之子:刘鼻封去了荆地。
到这时,荆国,才变成了吴国;
刘鼻,也才成为了吴王刘鼻。
再到去年,刘鼻掀起祸及大半个汉室天下的吴楚七国之乱,结果被太尉周亚夫三月而平,刘鼻自己,也死在了逃亡的路上。
而曾属于刘鼻的吴地三郡五十三城,则被朝堂肢解成了两个部分。
本属于吴国的会稽、豫章二郡,被彻底废为郡县,自此纳入长安朝堂的管辖;
而吴都广陵城所在的广陵郡,则成为了刘非的全部封土,并被命名为:江都国······
“自有汉以来,吴国的三个郡,便以会稽的盐、豫章的铜而闻名于天下;”
“偏偏五哥的江都国,只得了吴地三郡中,最没用的广陵郡······”
“没有盐、钱之利,尚且还在其次。”
“只是有会稽、豫章二郡搁在中间,五哥即便是想率兵南下,攻略岭南百越,也是······”
“唉······”
如是想着,兄弟众人纷纷将同情的目光,在刘非如丧考妣的萎靡面容上停留片刻;
也是直到这时,始终含笑坐在席间的老七刘彭祖,终于为刘胜方才的提问,替刘发做出了回答。
“长沙国本就地小、国弱,又位处南方荒蛮之地;”
“湿瘴、沼池遍布不说,更是有大半国土,都被千年古林所占据。”
“可即便是这样,长沙国也还要肩负起‘南戒百越’的职责,承担起巨大的军费支出,以维持足够抵御赵佗、抵御百越的军力。”
“唉······”
“——明明是很弱小、很贫穷的长沙国,却要肩负起如此重担;”
“六哥在长沙国,只怕也不好过啊······”
嘴上说着,刘彭祖略有些同情的目光,却一刻都没有从刘发身上移开。
——从刘发走到殿中央,随着鼓乐翩翩起舞时起,殿内每一个人的目光,便已锁定在了刘发的身上。
而在兄长刘彭祖这番‘提醒’之后,刘胜望向刘发的目光,只愈发同情了起来。
堂堂宗亲诸侯、当今亲子,却被封去长沙那块鸟不拉屎的地方;
即便是回了长安,也还要当着兄弟们的面,为自己的弟弟‘献舞一曲’。
堂堂宗亲诸侯,却要像一个舞姬一样,随着旋律舞动身躯······
“王兄病啦~”
“舞的不好看~”
短暂的静默,被一声稚气未脱的轻呼打断;
待众人循声望去,便见还没年满五岁的小十——胶西王刘彘,已经被母亲王夫人捂住了嘴。
将儿子搂回怀中,王夫人也不忘带着歉意的强笑,对刘胜稍一欠身。
但王夫人的‘歉意’,刘胜却并没有注意到。
——刘胜的注意力,已经全然集中在了殿中央,正以诡异的舞姿扭动身躯的六哥:刘发身上。
便见殿中央,刘发面带浅笑,学着记忆中曾看到过的舞姿,笨拙的扭动着身躯;
若只是笨拙,那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兄弟众人,谁也不会真就把老六刘发,当成一个精通舞蹈的舞姬。
就如后世,领导在团建时‘献唱一首’一样:刘发这一舞,意思意思就得了。
真正让兄弟众人感到奇怪、感觉刘发‘舞姿诡异’的是:几乎每做出一个动作,刘发就会短暂的停一下。
要么,是低头看向脚边;
要么,是小心翼翼的抓起衣袖;
又或者,是‘大惊失色’的提起袍摆。
甚至就连抬起手臂时,刘发也不敢将手臂挺直,而是先小心翼翼的将手臂弯曲到极限,然后夹着腋窝,将手紧贴着颊侧举起。
就好像刘发身边,有无数的污秽之物或是障碍物,让刘发每将身躯舞动一下,就要停下来看看,似是生怕碰到什么。
如此怪异的举动,自是让殿内众人都莫名疑惑起来;
不多时,便由刘胜轻轻抬起手,殿内鼓乐之声随之停滞。
乐声散去,刘发自也随之停下舞蹈,正要上前,却见刘胜率先站起了身。
“六哥······”
“可是有何不妥?”
满是困惑的道出一语,刘胜不忘伸出手,在刘发方才跳舞的区域稍一需扫;
那讳莫如深的神容,就好似是在问刘发:六哥身边,是有什么我们看不见的东西吗?
却见刘发闻言,只不假思索的挺直腰杆,随即便朝刘胜深一拱手。
待直起身,刘发的面庞之上,却已是带上了慢慢的歉意······
“请殿下恕罪。”
“臣的国土实在太小,甚至已经小到臣,都无法在国土内回转身体的地步······”
···
“太祖高皇帝制:皇子获封为宗亲诸侯之后,非天子诏,便决不可擅自离开封国。”
“所以,臣在获封为长沙王,并就藩国都湘县之后,为了不在转动身体时,不小心让身体走出自己的封国,就只能小心翼翼的抓起衣袖、提起袍摆。”
“时日久了,已经成为了习惯,一时没改过来;”
“在殿下面前、在诸位兄长面前如此失礼,实在是寡人的罪过······”
···
···
······
在刘发这番‘言辞恳恳’的道罪声后,太子宫侧殿,便随之陷入一阵漫长的寂静之中。
兄弟众人,包括老七刘彭祖、小十刘彘,乃至陪儿子出席的王夫人,都将不安的目光,洒向刘胜那喜怒不明的面容。
刘发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臣国小地狭,不足回旋!
——臣的国土实在太小了,小到臣都没法保证在转身时,不让身体部位踏出国境!
刘发,是在以这样的方式,来委婉地向刘胜表达委屈。
这是老好人刘发,再过去十几年的时间里,第一次主动为自己争取。
而争取的对象,是刘发的弟弟、如今的太子储君:刘胜······
“六哥,用心良苦啊······
不知过了多久,刘胜才终于从错愕中回过神;
轻声一语,又引得殿内众人齐齐低下头去;
最终,刘胜却是摇头一笑,随即走上前,拉起刘发的手臂,在自己的另一侧坐下身来。
“长沙国的状况,弟,是了然于胸的。”
“只是将兄长,逼到了如此地步——逼到想要说起此事,都还要假借舞兴的地步······”
“嗨······”
···
“往后,有什么事、什么话,兄长直说便是了。”
“堂堂宗亲诸侯,却献舞助兴,怎么都有些说不过去。”
“传出去,恐怕还会有人说,是我这做弟弟的,凭太子之威欺压兄长······”
···
“国土的事,六哥也别担心。”
“明日先去上林,我兄弟众人,痛痛快快猎上一场。”
“再回长安,弟便去向父皇请求,为长沙国增添一些封土。”
“——六哥放心;”
“弟绝不会让父皇知道,这是六哥请求的。”
“弟会告诉父皇:六哥在长沙吃苦,弟实在于心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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