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家的属官,以朝堂为参照,分别有太子太傅、太师、少保,都负责教导太子。(太子三公)”
“另外,还有太子詹事、洗马、庶子、舍人、中盾卫、门大夫等(太子九卿),分别负责太子宫中的事务,以及太子出行、太子与陛下往来的事宜。”
···
“根据礼制,除太后、陛下、皇后之外,无论是朝臣百官,还是公侯贵戚,亦或是内外藩王、宗亲诸侯,都应当视太子为君。”
“但在有关于国事、朝政的事务上,太子并不具备命令、调遣任何朝堂有司属衙的权力;”
“除非陛下亲自诏允,否则,太子能号令的,便只有太子宫中,除太傅、太师、太保之外的属官······”
根据自己的记忆,将汉太子的权利次序道出,卫绾的话语声明显一滞;
再看了看身后的刘胜,才又无奈的继续道:“至于临江王······”
“呃,是因为在兴建王宫时,不顾王相、内史的阻拦,将江陵太庙的外墙毁去、将原本属于太庙的区域,纳入了自己的王宫。”
“得知此事,陛下便令临江王入朝,并让廷尉、中尉一同调查此事。”
“而这些事······”
“这些事······”
···
“这些事,并非是太子所能、所应该插手的。”
“无论是调查诸侯王的罪过,还是有关太庙的事,都不是太子所能决定、所能干涉的;”
“尤其是事关太庙的事,太子,断然没有横加干涉的道理······”
最后再道出一语,卫绾终是长出一口气,随即站起身。
同样是一板一眼的整理冠帽、衣袍,又一丝不苟的对天子启躬身一拜;
但即便隔着足有十几步的距离,刘胜也依旧能明显感觉到:卫绾对天子启的这一拜,分明带上了些许恳求。
——还没成为太子傅的卫绾,正因为刘胜的‘错误’,而恳求天子启······
“太子认为如何?”
面色复杂的抬起头,望向卫绾朝天子启躬身行礼的背影,刘胜心中,只一阵五味杂陈;
又闻天子启低沉的嗓音传入耳中,刘胜便也只得将目光侧移,却见天子启望向自己的目光中,已是毫不加以掩饰的愠怒。
“中郎将转任太子太傅的事,朕已经和太后商量过了。”
“要不了多久,中郎将,就要做太子的老师了。”
“——如何?”
“中郎将这番话,太子认为,说的对不对呢?”
···
“如果不对,还劳太子明言:哪里不对、为何不对;”
“如果对······”
说到这里,天子启终是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恼怒强自按捺下去些,才稍侧过身,将受指向默然跪坐于殿侧的郅都。
“如果太子认为,中郎将说得对,那就给中尉一个交代吧。”
“——临江王,是中尉奉朕之令,囚禁于中尉府的。”
“结果太子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便将临江王接走;”
“中尉上门,太子更是面都不见?”
···
“太子这么做,肯定是有自己的道理的;”
“朕‘区区’天子之身,也断然不敢妄议太子的举动。”
“但再怎么说,中尉,也是奉朕之令行事。”
“就请太子,看在朕这张老脸的份上,给中尉一个交代吧······”
“——毕竟为了此事,中尉也已经在太子宫外,已经风吹日晒了足足两天;”
“若不给个交代,恐怕怎么都有些说不过去?”
最后道出一语,天子启也终是彻底沉下脸去,将阴恻恻的目光,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刘胜身上。
感受到天子启望向自己的目光中,那令人嵴背发凉的阴凉,纵是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刘胜也不由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天子启话中深意,刘胜如何不明白?
天子启,并非是要刘胜,给中尉郅都一个交代;
——天子启是要刘胜,给自己一个交代!
如果今日,刘胜给不出一个令天子启满意的交代,那刘胜从中尉府将刘荣劫走的事,非但无法让刘荣解困,甚至还会让刘胜自己,都被这个巨大的漩涡吸进去。
万幸的是:早在从太子宫出发,到未央宫面见天子启之前,刘胜便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切;
更准确的说:刘胜此番入宫面圣,为的,也正是就自己劫走刘荣的是,给天子启一个交代······
“呼~”
“但愿老爷子,还能听得进去话······”
在心中如是给自己打打气,再连做好几个深呼吸;
做好心里建设之后,刘胜终还是直起腰杆,昂起头,目光毫不躲闪的对上天子启那深邃、阴冷,又不时闪过些许恼怒的双眸······
“儿臣,谨奏。”
“临江王损毁江陵太庙一事,儿臣认为,另有隐情。”
面色澹然的道出一语,再小心打量一番天子启面上神容;
确定天子启面上,没有表露出类似不耐、烦躁之类的情绪,刘胜才暗下稍松一口气。
随后,刘胜便当着自己未来的老师——卫绾,以及当朝中尉郅都的面,将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摆在了天子启面前。
——认理不认人,帮理不帮亲,是圣人才能具备的、理想状态下的道德品质。
很显然,刘胜,并不是圣人;
汉家的天子,也从不曾出过‘圣人’······
“早在先帝之时,削夺诸侯王权、兵权的提议,就已经在朝堂上出现;”
“到父皇继位之后,故内史、现任御史大夫晁错,更是亲自奉上《削藩策》,以劝父皇削藩。”
“到去年年初,吴楚七国之乱,惹得天下战火遍地,百姓为战火荼毒,民不聊生。”
“叛乱平定之后至今,这一年半的时间里,长安朝堂一直在忙于削夺诸侯王的权利。”
“——为的,是避免吴楚之乱那样的惨剧,再次让天下人被战火所摧残。”
“而这便足以证明:临江王,是不可能损坏江陵太庙的。”
铿锵有力的一语,只引得一旁的卫绾、郅都二人微微一愣,便见刘胜满是自信的昂起头。
“一者,自吴楚之乱之后,我汉家的宗亲诸侯,都被削夺的很多权力。”
“就连楚王那样的长者、梁王这样的壮年宗室,都已经无法决定封国的很多事。”
“——楚王、梁王尚且如此,更何况才刚获封不久,且还没加冠成人的临江王呢?”
“才刚获封、刚就藩,连自己的王都都还没熟悉的情况下,就算临江王真的下达‘侵夺太庙土’的指令,又有谁人会听从呢?”
接连发出两问,刘胜便满是笃定的咬咬牙,对天子启沉沉一拱手。
“所以,儿臣认为:临江王侵夺江陵太庙土一事,定是有小人从中作梗,蓄意污蔑!”
“既然是污蔑,那临江王,就不应该再待在中尉府、再被囚禁于牢房之中。”
···
“再者,父皇令中尉囚禁临江王,也只是让临江王在中尉府暂住,以等候父皇处置。”
“既然如此,那临江王为何不能在太子宫,等候父皇的处置呢?”
“难道太子宫,比不上中尉府的牢房吗?”
“难道临江王不更应该住在儿臣的太子宫,而非是暗无天日的中尉大牢吗?”
面不红气不喘的道出此语,刘胜仍不忘侧过身,望向殿侧的郅都。
虽然没有开口,但那无比生动的目光,分明是在问郅都:中尉说说看,是这个道理不是?
接收到刘胜的眼神示意,尚还为此事感到羞恼的郅都,自然没有兴致做出反应。
倒是御榻之上,天子启余怒未消之下,暗啐了一声:胡搅蛮缠。
但也正是这牢骚性质的‘胡搅蛮缠’四字,却刚好给了刘胜机会。
——引出正题,表达核心观点的机会······
“或许在父皇看来,儿臣没有任何证据,就说临江王是被冤枉、污蔑,分明是在胡搅蛮缠。”
“但儿臣听说:如果做父亲的触犯了法律,那儿子就不应该检举父亲;”
“如果丈夫触犯了法律,妻子也同样不应该检举丈夫;”
“主人触犯了法律,奴仆,也还是不应该检举。”
“——这在萧相国制定的《汉律》之中,被统称为:非公室告。”
“太祖高皇帝制:凡子告父、妻告夫、奴告主,皆非公室告,郡县地方勿听。”
···
“所以,儿臣并非是在胡搅蛮缠,而是和民间百姓一般无二的,在回护和自己血脉相连的手足兄弟。”
“儿臣听说:道理,是和外人讲的;”
“——亲人之间,则应该讲情谊,而不是讲道理。”
“就算父皇认为,儿臣这是在胡搅蛮缠,儿臣也依旧认为:道理,不是讲给亲人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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