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乃乃的······”
没由来的一怒,只惹得刘彭祖面色稍一僵,只稍一思虑,便将嘴边的话尽数咽回了肚中。
但南皮侯窦彭祖,显然还对刘胜的决定,抱有些许疑虑。
“公子······”
“真的只打算给他们留三成本钱?”
“——怎么?”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表叔难不成,还要为他们求情?!”
不等窦彭祖完整的一句话道出口,刘胜便冷然道出一语,将窦彭祖未尽之语尽数堵回。
“表叔不必多劝。”
“这件事,我心里有数。”
“父皇、皇祖母那边,也都已经禀告过了。”
见窦彭祖还想开口,刘胜便毫不迟疑的搬出了窦太后、天子启两尊大佛,算是彻底堵住了窦彭祖的嘴。
神情阴郁的正过身,端坐于桉前;
看着面前,那足足三十七个正对自己的虚席。
清冷的目光,稍撒向身侧,如老松般默然屹立的中尉郅都。
“今日,有劳中尉了。”
简单打一声招呼,待郅都也面色阴沉的一点头,刘胜,才终于坐直了身。
片刻之后,气势汹汹的涌入太子宫,走进侧殿内的三十七位功侯,便也不出意外的,看到了这样一副场景;
——上首主座,公子胜正襟危坐,神情一片凝重!
主座两侧,则是南皮侯窦彭祖、皇七子刘彭祖二人,各自面朝刘胜、侧对殿内众人。
南皮侯窦彭祖,只默默低着头;
皇七子刘彭祖的身侧,则堆满了竹简。
看看上首的叔侄三人,都低下头,看着殿内,那不多不少三十七个正对刘胜的坐席,樊市人心下只又是一恼!
“公!”
不等‘公子’二字道出口,众人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中尉郅都,正如一只落在树上的苍鹰般,眯着眼角,次序扫视着殿内众人······
“中尉来了也没用!”
“——今日,必须给我等一个交代!”
壮着胆子,却又下意识藏在人群中,发出这样一声呼号,樊市人便赶忙俯下身,将自己彻底藏在了人群之中。
只可惜,过去这短时间,樊市人来太子宫,实在是太过勤快了些······
“舞阳侯,有话要说?”
“——既然有话说,那就应该站出来,面对面说吧?”
“食邑五千户的舞阳侯,在我这区区‘公子胜’的面前,居然连脸都不敢露了吗?”
毫不留情面的冷嘲热讽,只让樊市人脸颊顿时有些臊红起来。
但想起自己的来意,樊市人终还是壮足了胆,昂首挺胸走上前,在距离刘胜最近的位置坐了下来。
而在上首,刘胜却不急不缓的昂起头,耐心的等候其余三十六人,相继于殿内落座。
又沉着脸一抬手,一旁的宫人便各自走上前,给面前的三十七位彻侯奉上茶,刘胜那极尽冰冷的目光,才落在了樊市人的头上。
“君侯刚才说,要我给诸位一个交代。”
“这件事,且先放在一旁。”
“——倒是君侯,要先给我一个交代才是?”
冰冷低沉的语调,只惹得殿内数十道身影齐齐一僵!
却见上首主位,刘胜目光死死锁定在身前五步的位置,已然有些坐立不安的舞阳侯樊市人;
手上,却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又将其轻轻抬到了身侧。
“夏雀~”
话音未落,殿门处的夏雀便快步上前,接过刘胜手中的竹简。
“给诸位君侯念念。”
“——念念舞阳侯,是如何在父皇面前,污蔑、诋毁我的。”
此言一出,众人只齐齐伸长脖子,将狐疑的目光,投注在了坐在最前面的樊市人。
随着夏雀那专属于寺人的阴柔嗓音,在这太子宫侧殿响起,舞阳侯樊市人,终是羞愤的低下了头······
“舞······”
“咳咳······”
“舞阳侯臣樊市人,谨奏陛下;”
“先太宗孝文皇帝十三年,臣闻人言:夫人贾氏,不安于‘夫人’之位,又因圣卷不再而怀恨于心。”
“夏,陛下移驾甘泉,夫人贾氏留于广明,私······”
“私与、与宫人奸······”
“——念!”
“——一字不落,全念出来!”
竹简念到一般,小夏雀已经是吓的语色发颤,手中竹简都有些拿不稳;
但当刘胜瞪大双眼,恶狠狠瞪着眼前的樊市人,咬牙切齿的吼出一个‘念’字,夏雀终也只得稳住心神。
不顾额角冷汗直冒,手脚也打起了摆子,只瑟瑟发抖的眨了眨眼,便磕磕绊绊的继续念道:“秋,陛下自甘泉折返,夫人贾氏有孕;”
“次年春,先太宗孝文皇帝十四年,夫人贾氏,诞皇九子胜······”
···
“臣闻······”
“臣闻·········”
“闻陛下,欲以公子胜,为、为储君太子······”
念到最后,目光扫到那最后几行字,夏雀便已是再也支撑不住,只啪嗒一声跪倒在地!
自刘胜手中接过的竹简,自也是摔落在地;
夏雀却根本顾不上那竹简,只跪地匍匐于刘胜脚边,瑟瑟发抖的闷声磕起了头······
“舞阳侯······”
“樊氏······”
“呵;”
静默中,刘胜终还是从榻上起身,稍一弯腰,将地上的竹简捡起。
讥笑着走上前,随手将那卷竹简,丢在了樊市人的面前。
“尔僚,便只有这等本事?”
“——乃父舞阳武侯,樊会樊相国,便是以这等腌臜手段,来教导子侄后辈的?”
···
“长安城内,三万多户人、二十多万口;”
“就连树上的鸟、河里的鱼,都知道什么叫‘莫欺公子胜的母’······”
“嘿;”
“嘿嘿······”
说到最后,刘胜已然是怒极反笑,只带着极尽讥讽的笑容,顺势蹲在了樊市人面前。
“今日,我便是拿剑挑了你这狗贼,也没人能挑出我的不是。”
“就算是到了廷尉,我也还是忠孝无双的公子胜;”
“尔僚,是觉得我要做太子了,就不会再护着母亲了?”
“——你哪来的狗胆,敢在长安招摇过市······”
“又是谁人借你的胆子,竟敢如此堂而皇之的到这太子宫,反要我给你一个交代?”
明明殿内,有至少四十个人;
明明这四十个人,随便单拎一个出来,都比如今的刘胜更为‘尊贵’。
但在这一刻,听着耳边,传来刘胜那刺骨冰寒的话语声,所有人,都下意识的低下头去。
刘胜的表叔,南皮侯窦彭祖;
刘胜的兄长,皇七子刘彭祖。
还有堂内,这足足三十七位彻侯,平日里,也是刘胜要主动行礼,招呼一声‘君侯’的大人物。
但这一刻,没有人敢抬起头,和刘胜那冰块般寒冷的目光,对上哪怕一茬。
当然,也包括刘胜身前的舞阳侯:樊市人在内······
“要我给交代?”
“好。”
“那你们给我说说,要我给怎样的交代。”
“——我又做了什么惊世骇俗、骇人听闻的事,居然引来这足足三十七位彻侯勋贵、开国元勋的后人,来声讨我这‘公子胜’。”
语调极其平澹,甚至平澹到有些瘆人的一语,终是让殿内众人小心抬起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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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见此刻,刘胜正昂首挺胸,满脸凝重的站在樊市人面前。
双手背负于身后,那早已眯起的眼角,次序从殿内的每个人身上扫过。
“谁来说?”
“谁来告诉告诉我,我是做了什么,才沦落到要给你们,给一个‘交代’的地步?!”
“——难道是我刘氏,欠你们金山、银山,乃至江山、社稷!”
“生生世世、子子孙孙,都还不清你们的先祖,为我汉家立下的赫赫战功吗!
!”
突然响起的咆孝声,惹得殿内众人赶忙一缩脖子,才刚抬起没一会儿的眉眼,只瞬间便又低了下去。
——就好像所有人都已经忘记:发出这声咆孝的,仅仅是个十四岁的少年郎;
这少年郎,也仅仅只是位‘公子’而已······
“说!”
“说不出来,谁也别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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