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卖。”
“——前几日,少府刚从蜀郡、汉中,运回了七百多万石粮食。”
“如今,正存在上林仓。”
“只是君侯,还出得起买粮的钱吗?”
无视兄长、表叔二人惊诧的目光,对樊市人发出如是一问,便见刘胜终是抬起头,将目光停留在了樊市人身上。
“价格,还是一百钱一石、一金一百石。”
“只要出得起钱,君侯买多少,我就卖多少。”
“——如果君侯有那个财力,能一口气买下上林仓的七百万石粮食,我当然也乐得轻松。”
“只是君侯······”
“嗯?”
还是蹲坐在火炉旁的板凳上,还是伸手烤着火,刘胜只这么挑眉发出一问,便顿时让樊市人心中,莫名生出一股窝火!
回想起前天,在东市看到的那匹骏马,作价才不过二十金!
但樊市人堂堂舞阳侯,食邑五千户的彻侯,翻遍了整个舞阳侯府,却都没能凑够二十金······
如是想着,樊市人便愈发感到一阵烦躁;
只是明面上,也还是强挤出了一丝尴尬的笑容,自顾自走上前,在刘胜对侧的板凳上坐下身。
二人便这么隔着火炉,开始商谈起来。
“公子那七百万石粮食~”
“呵······”
“作价金七万金、铜钱七万万钱,无论如何,我都是买不起的······”
稍有些尴尬的承认自己‘买不起’,又偷偷打量了一下刘胜的面容,樊市人才呵笑着伸出手,学着叔侄三人的模样,在炉边烤起了火。
一边烤着火,一边也不忘继续说道:“只是听说,公子又得了七百万石粮食,放在了上林仓。”
“不把这七百万石粮食卖完,公子,就还要再辛劳一段时间。”
“所以,我和其他几位公侯商量着,要不要借点钱,把这七百万石粮食给买了······”
“——也是为了让公子,早点办完手里的差事嘛;”
“嘿,嘿嘿······”
明显有些心里没底的一番话,刘胜心中当下了然。
但即便已经猜到了樊市人,以及‘其他几位公侯’的目的,刘胜却还是温笑着点下头,面色如常道:“好啊。”
“等舞阳侯,和其他几位好友借到了钱,就把钱送来太子宫吧。”
“只要钱能送到,上林仓那七百万石粮食,我就卖。”
听闻此言,樊市人面色不由稍一僵。
欲言又止的看着刘胜,见刘胜仍是一副‘不开窍’的模样,樊市人终也只得僵笑着低下头去。
许久,才又呵笑着小声说道:“公子,似乎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买这七百万石粮食的钱,我们,想向公子借······”
“——不过,公子也不用担心。”
“只要上林仓这七百万石粮食,公子卖给了我们,那我们很快就能还公子的钱!”
“最多半个月,七万金,或七万万钱,我一定亲自送来这太子宫!”
本还腼腆的说着,说到最后,樊市人的语调中,又莫名带上了一股庄严。
就好像是在向刘胜发誓:只要公子答应,那这笔钱,我们真的能很快还上!
但在樊市人对侧,和樊市人隔着一个火炉的刘胜,听闻樊市人道明来意,眉宇间,却隐约流露出些许玩味。
——刘胜当然知道,樊市人是什么意思。
上林仓的七百万石粮食,只要被刘胜卖出,那关中的粮价,就不再是刘胜说了算。
等粮价暴涨,樊市人把‘借钱’买来的粮食转手一卖,从刘胜手里借来的钱,自然也就能很快还上了。
但很显然:刘胜想要的,绝不是单纯的‘卖光手里的粮食’;
从始至终,刘胜想要做的,就一直是平抑粮价······
“舞阳侯这话,可把我说的有些湖涂了。”
“——我给舞阳侯,还有其他几位公侯借钱,再让你们用借来的钱,买我手里的粮食?”
“这不就等同于:你们一分钱没花,就从我这里‘买’走了七百万石粮食?”
听闻刘胜此言,樊市人只眉开眼笑的站起身,小声纠正道:“是借······”
“就当是公子,给我们‘借’了七百万石粮食。”
“很快,我们就会按照每石一百钱、每金一百石的价格,把买这七百万石粮食的钱,一分不差的给公子送去······”
含笑说着,说到最后,樊市人面上的僵笑,甚至已经有些谄媚了起来。
但随着刘胜缓缓摇起头,那抹谄笑,也和舞阳侯樊市人的良心一起,瞬间消失在了人世间。
“我卖的,是平价粮;”
“一石一百钱,一金一百石,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既然是生意,那就讲究个钱货两清。”
“——舞阳侯想替我‘省点事儿’,我很感谢舞阳侯。”
“但要想买粮食,舞阳侯,就得掏钱······”
···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是天下人公认的道理。”
“不交钱就想先拿货,卖了货再付货款,说破了天去,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含笑摇着头,道出这番拒绝的话,刘胜终还是将目光,从樊市人身上收回。
“舞阳侯,还是回去吧。”
“我还是那句话;”
“——只要能拿的出钱,上林仓七百万石粮食,君侯要多少,我就卖多少。”
“但若是拿不出钱,君侯,也就不要再盘算着空手套白狼了······”
再道出这最后一语,刘胜便见上半身稍一俯,全神贯注的烤起了火。
虽然没有明言送客,但这番架势,也无疑是请樊市人‘自便’。
见刘胜如此态度,樊市人面色却陡然一冷。
想到上林仓那七百万石粮食,以及家中,已经有些捉襟见肘的用度,更是暗暗咬紧了牙槽!
站在火炉前,直勾勾盯着刘胜,看了足有好一会儿;
发现刘胜仍不为所动,樊市人气急之下,便又上前一步。
“上林仓的粮食,公子,真的不卖给我?”
“——要知道上林仓令,和我也算是有些交情。”
“如果公子不愿意卖,等日后,上林仓出了什么事······”
“啧啧;”
“七百万石粮食啊······”
“公子,怕是担不起这个责任吧?”
唰!
明显带有威胁,甚至警告之意的话语,只惹得叔侄三人齐齐一抬头!
刘彭祖、窦彭祖二人,面上已呈怒色!
便是刘胜,望向樊市人的目光中,也陡然带上了彻骨冰寒!
侧殿内,樊市人背对殿门,意味深长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火炉对侧的刘胜;
刘彭祖、窦彭祖叔侄二人,则是侧对樊市人、刘胜,满含愠怒的目光,也将身侧的樊市人锁定。
而刘胜,却是面朝殿门方向,饶有兴致的看了樊市人一眼;
随后便嘿然一笑,自顾自摇了摇头,又轻轻一拍大腿,顺势从火炉边起身。
“夏雀啊~”
一声轻呼,夏雀赶忙上前,刘胜已经是站起身;
“去趟中尉府;”
“替我,给郅都带个话。”
怅然一语,刘胜已经走上前,站在了樊市人面前。
似笑非笑的抬起头,看着樊市人那已经有些慌乱的面容;
身侧的火炉内,闪动着暖黄色的火光,却衬的刘胜那似笑非笑的面容,愈发令人心季了起来。
“告诉郅都:从今日起,上林仓方圆三里的范围,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如果没有太后、父皇的诏谕,任何人,都不能从上林仓,搬出哪怕一粒米。”
“胆敢有违者······”
“——自丞相条侯周亚夫、御史大夫开封侯陶青以下;”
“夷,三,族·····”
···
“君侯,且去吧。”
“且看看那位上林仓令,能否看在君侯的颜面上,替君侯,在上林仓放上一把火······”
···
“哦,对了;”
“有了今日这一遭,上林仓若是真出了什么岔子~”
“——君侯,好像都洗不脱干系啊?”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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