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白秦半两、太祖三铢、吕后八铢、太宗四铢的发展进程之后,再回过头,看夏雀对刘胜给出的答复,其个中意味,就非常值得玩味了······
“太祖高皇帝曾颁布律令,不允许商人穿丝绸、坐马车;”
“但如今天下,几乎没人遵守这条禁令。”
“所以,吕太后‘不得拒收三铢钱’的律令,也早已变成一纸空文?”
意味深长的一语,却只惹得夏雀赶忙将身子再玩下去些;
嘴上,却也不忘隐晦的答复道:“普天之下,恐怕没人敢说吕太后的坏话······”
“只是这样的三铢钱,商户但凡是瞧见了,就大都会以‘售罄’‘打洋’,乃至‘家中有事’‘身体不适’等理由,拒绝做这笔生意。”
“即便是告到官府,只要听到和三铢钱有关,官府也大都不会受理······”
听到这里,刘胜也终是似笑非笑的点下头,彻底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夏雀的话,说的很隐晦,却也足够明白。
——对于吕太后‘不得拒收三铢钱’的禁令,天下人不敢说三道四;
但那酷似钥匙圈的三铢钱,或者说是‘三铢圈’的购买力,天下人的智商,也不允许他们认可。
所以,他们会以各种不涉及‘违背吕太后禁令’的方式,拒收三铢钱。
至于官府,也对这种现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将三铢钱巧妙地归类为:荚钱。
所谓荚钱,便是如同榆荚一样轻薄如纱,一碰就断的劣质钱。
很显然,太祖高皇帝刘邦的三铢钱,便是劣质荚钱中的‘战斗钱’······
“那金子呢?”
“一金,大概能折多少钱?”
“我将一金折为一万钱,是亏了,还是赚了?”
短暂的思虑过后,刘胜便又面色如常的抬起头,对面前的夏雀再发出一问。
见刘胜将话题从‘三铢钱’这个敏感词汇上移开,夏雀也将恨不能弯成九十度的腰杆稍挺起了些。
语调中,也稍带上了些许轻松。
“一金合多少铜钱,市面儿上并没有确切的说法;”
“卖家在市集售卖货物,也很少会同时标价多少铜钱、多少金。”
“——但比起铜钱,卖家都更喜欢收黄金。”
“铜钱能买到的东西,用金子肯定能买到;但卖家明确标价‘多少金’的东西,则基本无法用铜钱买到。”
···
“价值三五百钱的东西,如果买家愿意给个金豆,卖家便会高兴的接受。”
“但明码标价‘一百金’的一匹骏马,就算有人出价五百万钱,卖家也很可能不愿意卖。”
“——便宜的东西,买家不会舍得付黄金;”
“——昂贵的东西,卖家不会愿意收铜钱。”
“非要说金子和铜钱之间,有什么折算的数例,那也就是按典当行、子钱行的价:黄金一金,折价四万钱······”
本能的稍带些不确定,却也足够笃定的口吻,让刘胜、刘彭祖二人自是连连点头。
便见夏雀稍调整一下呼吸,又继续说道:“一金折钱四万,折的是四铢。”
“若是折八铢,便是大概两万一千;折秦半两,大概是一万六千,到一万七千之间。”
“公侯们买粮的金子,公子按一金折一万钱收,无论怎么算,公子都是赚的······”
待夏雀再道出这最后一语,刘胜终是带着满意的笑容,对夏雀再点下头。
而后便轻轻一挥手,示意夏雀退下。
待夏雀再一躬身,又迈着小碎步倒退回殿门外,再重新站回殿门侧,刘胜,终是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喜悦,咧起嘴角,嘿嘿傻笑起来。
“我说那天,舞阳侯樊市人,怎么莫名其妙的面生不愉······”
“嘿;”
“合着,是被我无意间摆了一道?”
略带戏谑,又分明带些得意的笑声,也惹得一旁的刘彭祖笑着点下头。
“市面上,黄金一金,折钱四万;”
“到了阿胜这里,舞阳侯的金子,却只能折一万······”
“——也就是舞阳侯笃定,这门生意能赚到十倍不止的暴利,才没当场发作。”
“若非如此,换了谁,都要被阿胜气的跳脚······”
却见刘胜闻言,只又嘿笑着低下头,看了看面前的四枚铜钱。
而后,便伸手拿起那枚钥匙圈,轻轻掂了掂。
“就当是舞阳侯,为自己送来的这些荚钱,付出的代价吧。”
“再~说了;”
“三千金,买了三十万石粮食,和买了一百二十万石粮食,对舞阳侯而言,有区别吗?”
“——没区别~”
“反正到了明年开春,太仓的粮食,也还是一动不动存在太仓;”
“舞阳侯也肯定要找上我,一哭二闹三上吊,才能拿回一部分的钱。”
“折一万,和折四万、三十万石,和一百二十万石,又有什么区别呢?”
轻松地道出此语,刘胜便笑着站起身,将手中那枚豆荚钱随手丢在了脚下。
——垃圾而已,丢了就丢了。
至于剩下三枚钱,则被刘胜随手抓起,放进了衣袖内。
今天,从夏雀那里得到的答桉,让刘胜提起了很大的兴趣。
但夏雀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宫中内侍;
刘胜觉得,自己要找一个真正‘懂行的人’,再好好聊聊这‘钱’的问题。
嗯,天子启,肯定是个‘懂行’的人······
“听说过几天,父皇和皇祖母就要在长信殿,为丞相和魏其侯设庆功宴了。”
“反正这太子宫的事,也暂时算是忙完了;”
“兄长,有没有兴趣走一趟?”
温笑着发出一问,刘胜也不忘侧过头,将询问的目光撒向刘彭祖。
而刘彭祖听闻此言,望向刘胜的目光中,却隐约带上了些许戏谑。
“丞相,可是一直不希望父皇,将阿胜册立为太子储君啊?”
“即便是表叔魏其侯,也曾因此怠慢过阿胜。”
“——阿胜,就这么豁达?”
“这二人的庆功宴,阿胜真的想去?”
听出兄长语调中的深意,本还没往深处想的刘胜,也不由一阵摇头苦笑。
“那又能怎么办呢~”
“要做太子的人,总不能真和丞相‘老死不相往来’?”
“——就算是要自此交恶,也总得亲自去打探打探:丞相对我这股莫名其妙的厌恶,是从何而来、有没有可能化解。”
“即便是无法化解,也总得探过丞相的口风,才能根据实际情况,酌情考虑应对的方法······”
“兄长认为呢?”
澹然,又隐约带些苦涩的话语,只引得刘彭祖微笑着点下头。
暗下思虑片刻,便也认可了刘胜的说法。
正要开口,想要和刘胜,再商量一下应对新鲜出炉的丞相——条侯周亚夫的具体策略时,殿外的夏雀一声禀告,便让兄弟二人的面庞上,不约而同的涌上一抹僵硬之色。
“馆陶姑母?”
“这关头,馆陶姑母来这儿做什么”
“——嗨~”
“——闻着味儿了呗······”
无奈的发出一声牢骚,惹得刘彭祖也一阵苦笑,刘胜也终是强撑起笑容,抬头望向殿门外。
——没等刘胜亲自出门相迎,馆陶公主刘嫖,便已经自顾自走进了太子宫,出现在了刘胜所在的侧殿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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