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齐声一谒,二人才保持着跪地俯首的姿势,将双手高举于头顶。
待那郎官走上前,分别将两封敕封诏书,各自交到二人手中,二人才缓缓自起上半身。
小心翼翼的双手托着诏书,又如获珍宝的将诏书收回怀中,二人才终于站起身,对天子启拱手一拜。
“行啦行啦~”
“早就给你们送去过消息、透过口风的事,用不着装出这幅‘惊喜万分’的模样······”
天子启笑骂一声,自是让殿内的二人呵笑着低下头,一时间,殿内便尽为一股莫名的和谐氛围所充斥。
片刻之后,周亚夫、窦婴二人更是齐齐低下头,各自从怀中,取出两方形、色各异,盒内却装着同样一枚玉制兵符的小木盒,再毫不留恋的降低递上前去。
见此,天子启也没有多交情,澹笑着对身旁的郎官再一摆手,便将那两枚全天下仅此两枚的兵符,再度收回了自己手中。
“唔······”
“这枚是朕的,留着;”
“另一枚,给太后还回去。”
低下头,稍瞥了一眼兵符,并做下‘朕留一枚,另一枚给太后送去’的吩咐,天子启也终是带着温和的笑容,在御榻上坐下身来。
而天子启这看似怪异的吩咐,却并没有让殿内的任何人,流露出丝毫怪异的神情。
——自太祖高皇帝时起,汉家的军队,就有一套极为健全的调动规则。
其中最核心的一条,便是:无论身居何职、秩禄几何,凡是调动兵马超过五十人,都需要诏书、虎符为证,且二者缺一不可!
不如令,坐谋逆!
这条法令中的诏书、虎符两道凭证,诏书指的,自然就是天子诏书,以及太后懿旨。
至于虎符,则正是方才,天子启从周亚夫、窦婴二人手中收回的两枚玉制虎符。
倒也不是说,只要调兵超过五十人,就非要用这两枚虎符的其中一枚。
实际上,除了这两枚玉制虎符,汉室还有成百上千的铜制虎符,可以调动五十到一千人不等的军队。
但那些铜制虎符,大都是‘专项章’,能调动的兵马,都是固定的一支部队。
——比如飞狐都尉的铜虎符,就只能调动飞狐都尉,而无法调动其他军队之类。
而这两枚玉制虎符,却是无差别全功能的、真正意义上的调兵虎符。
凡是汉家的部队,无论是中央军、地方军,亦或是诸侯国兵、郡县武装青壮;
只要看见这枚玉制虎符,以及太后、天子其中一人的调兵诏书,就必须无条件服从命令!
这也正是如今的汉家,已经逐渐形成‘太尉不常设’的政治潜规则的原因。
——理论上,这两枚玉制虎符的其中一枚,应当由太尉长期保管,并借此具备‘随意调动天下兵马’的兵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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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天子启将两枚玉制虎符的其中一枚,给窦太后‘还’回去,自然是因为过去,这两枚玉制虎符,便一直是天子掌其一、太后掌其一。
起码在‘太尉不常设’的政治潜规则形成之后,这枚本该由太尉保管的兵符,便自此交到了太后的手中。
在如今的汉室,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毕竟两宫制,不可能只靠‘太后’‘天子’的身份形成——实打实的枪杆子,才是权力最直接的来源。
而且这样的安排,也可以避免在某些特殊时期,发生一些不该出现的情况。
比如天子出游,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军队想前去救驾,却碍于没有虎符调动,而只能原地不动!
类似这种‘天子需要调兵,又无法亲自调兵’时候,太后就可以站出来,用另外一枚兵符调动兵马,解此燃眉之急。
诚然,这样的安排,肯定会让太后具备一些‘不该有’的权力和能力。
但比起外人,太后,起码是天子的亲母······
“朕怎么听说,条侯,似乎是对朕的使节,有些不满呐?”
“嗯?”
将自己那枚玉制虎符小心收好,又目送三名不同部门的郎官,相互监督着将另一枚玉府送去长乐宫,天子启便朗声发出一问。
见周亚夫闻言,面上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天子启又似笑非笑的侧过头,望向一旁的窦婴。
“条侯有牢骚,朕倒不觉得奇怪;”
“怎么连魏其侯,都对自己的表侄······”
“——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怎么?”
“是觉得朕选的太子储君,不合二位的心意了???”
毫不隐晦,又隐隐带有些许警告的一问,只惹得窦婴面色顿变!
只最后再纠结片刻,便赶忙对天子启拱手一拜!
“臣、臣不敢!”
“臣只是,只是······”
“只是离开长安太久,和公子,有些生分了······”
“——哼!”
不等窦婴滑落,天子启便冷哼一声,又轻轻瞪了窦婴一眼。
待窦婴诚惶诚恐的低下头去,天子启才又稍侧过头,将意味深长的目光,撒向仍面带执拗的周亚夫。
“条侯~”
“又是因为什么事不高兴了?”
“——说说嘛~”
“朕也听听,看朕未来的丞相,能给朕提什么宝贵意见。”
语调似是平常,面上却隐隐带些讥讽的道出一语,天子启便羊做专注的将上身一前倾,‘专心致志’的等候起了周亚夫的答复。
足足等了有好一会儿,等的天子启都以为,周亚夫要就此服软了,周亚夫才咬紧牙槽,对天子启突然拱起手!
“陛下先前,不是这么说的!”
“陛下派去的使者告诉臣:陛下,打算册立皇长子!”
“得知陛下要立皇长子,臣才按照陛下的授意,上书请立太子!”
“现在,陛下已经把皇长子,封去了几千里之外的临江国,反而让众公子中,年纪最小的公子胜为储君太子?”
“——这,是什么道理!”
“——废长立幼,这是乱国之道,陛下难道不知道吗?!”
气势汹汹的几声闷吼,周亚夫眨眼便已涨红了脸,望向天子启的目光中,更是带上了满满的凝重。
“臣武人出身,文士那些拐弯抹角、花团锦簇的话,臣不会说!”
“臣只知道,先帝临将大行时,曾指着陛下再三托付:如果宗庙、社稷有事,让臣一定要帮助陛下!”
“现在,陛下要行‘废长立幼’的乱命,恕臣,不敢奉命!
!”
铿锵有力的一番谏言,只让天子启悠然眯起眼前,再缓缓昂起头,面上的神容,只归于极致纯粹的平静。
但只要是熟悉天子启的人,就都不会对这极致纯粹的平静,感到丝毫陌生。
——天子启,动怒了;
——天子启,盯上了一个人;
——天子启,对这个人起了杀心······
“条侯班师回朝,连家都没回,一路上车马劳顿,很是辛苦。”
“还请条侯,先回府休息吧。”
“最近这段时间,朝堂忙着处理秋收,以及年末大计的事,朕也有些抽不出空。”
“——等过几天,朕得暇,再去和太后商量,为条侯、魏其侯设下庆功宴。”
“有什么话,等到时候再说吧······”
不带丝毫看清的平澹话语,只让窦婴惊骇欲绝的缓缓侧过头,目光极尽复杂的看向周亚夫;
而在天子启这肉眼可见的冰冷态度前,才刚接受封赏并卸任太尉一职,且还没正式被拜为丞相的周亚夫,却并没有服软······
“既然是这样,那臣,这就告退!”
“希望陛下不要忘记今天,对臣许下的承诺!”
“庆功宴上,陛下一定要给臣一个交代!”
“如果······”
“——放肆!
!
!
”
···
突然响起的一声咆孝,以清凉殿为中心散开,就连殿外,停留在梁、檐上的飞鸟,都被惊得四散而飞!
整个清凉殿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御阶下,周亚夫仍绷着脸,毫不畏惧的昂着头,直勾勾盯着御榻上的天子启。
而在御阶上,端坐于御榻上的天子启,面色冰冷的彷如能刮下一层寒霜······
“朕,叫你退下。”
“退下。”
“——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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