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子钱生意,也多多少少要用到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但归根结底,也终还是门正当买卖。”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嘛~”
“只要不强买强卖,无盐公的买卖,便出不了岔子······”
呼~~~~~~
有了田蚡这句话,无盐忌,才终是长松了口气······
要说强买强卖,无盐忌过去这些年,也不是没干过。
但毕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无盐忌也没做太绝。
顶天了去,也就是引诱那些个纨绔子弟,从自己手上借笔钱,然后再连本带息的收回来。
至于寻常农户?
——泥腿子能有几个钱?
不过田蚡今天这番话,也让无盐忌上了心。
“往后,还是再三注意吧······”
如是想着,又连续好几个深呼吸,无盐忌才终于平静了下来。
而田蚡接下来的一段话,更是让无盐忌,对田蚡这个商户出身的年轻人,又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
准确的说,是叹为观止······
“无盐公的子钱生意,基本和农户没什么关系。”
“——寻常农户急着要用钱,大都是宁愿变卖田产,也绝不借子钱。”
“但粮食生意,可就大有不同了······”
···
“其一者:民以食为天。”
“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必须吃饭;而农户,是最担心自己吃不上饭的。”
“粮价的波动,哪怕是三五钱的涨跌,都会让这些个农户忐忑不安。”
“农户不安,朝堂就要头疼;”
“只要朝堂,尤其是只要陛下头疼,那我们,就要担心自己的脑袋了······”
···
“其二,自是这些农户,本就靠种地为生。”
“自己种的粮食,自己却吃不起——只要这样的事发生,那关中,就得有很多人掉脑袋。”
“要么,是农户被饿死,要么,是官员被处死;”
“但比起农户、官员,刘氏恐怕更希望:死的,是我们这些商贾贱户······”
···
“我们死了,所有人都会很高兴。”
“——我们囤的粮食,可以给百姓吃;”
“——我们的家产,可以给官员分食。”
“没了我们,刘氏也就能继续稳坐江山,受天下万民爱戴。”
“而我们的死,并不会让任何人感到同情。”
“所有人,都只会因为我们的死,而手舞足蹈······”
愈发低微,也愈发玩味的语调,自是让无盐忌才刚平静下来的面庞,再度涌上真正惊骇。
待听到田蚡最后的一句话中,那‘手舞足蹈’四个字时,无盐忌更是冷不丁一松手,将刚拿起的茶碗,又轻轻跌回在了面前的桉几之上。
好在茶碗本就没被拿太高,跌回桉几之后,茶碗也并没有破碎。
只是碗中的深红色茶汤,在无盐忌身上的蜀锦上溅了几滴,却并没让无盐忌如往常那般,懊恼的掸起衣服。
“如何?”
“听了这些,无盐公,还打算插手粮食的买卖吗?”
惊愕中,田蚡又是意味深长的发出一问,只惹得无盐忌赶忙摇摇头,又慌忙摆摆手。
“田公误会了,误会了······”
“我本就没打算插手这粮食的买卖;”
“只是听说,韦家粟氏、安陵杜氏,以及田氏其他几支分支,似乎打算把少府卖出的平价粮全部吃下。”
“我想着,少府的平价粮,怎么也得有上千万,乃至数千万石,韦家粟氏、安陵杜氏还有诸田,或许拿不出那么多现钱?”
“这才在今日登门,看能不能在这长陵、在田公的府上,寻得一笔买卖······”
焦急的一番解释,仍只让田蚡戏谑的笑着,朝无盐忌身上的茶点指了指。
待无盐忌低下头,下意识掸起衣袍上的茶渍,田蚡那优哉游哉的轻松语调,才在客堂内再次响起。
“经过上次的事,我长陵田氏,也算是和无盐公有了交情。”
“既然不是外人,我也不妨直接告诉无盐公;”
“——这笔粮食的买卖,他们,做不成······”
悠然一语,让无盐忌手上动作一滞,便也顾不上身上的华袍,只将疑惑地目光,撒向坐回首位的田蚡。
“田公是说······”
“粮价被哄抬上去之后,陛下会出手?”
“——嘿!”
“——无盐公,实在是太小瞧陛下,也太高槛那几家‘豪商巨贾’了~”
却见田蚡闻言,只满是讥讽的又一笑,将身子稍往后一仰,眉宇间,也尽带上了戏谑之色。
“陛下,不会让粮价涨上去的······”
“非但不会涨,甚至,还很可能会降;”
“降的比往年都更低······”
意味深长的一语,见无盐忌愈发摸不着头脑,田蚡便也不再绕弯子。
“先帝在少府内帑,存了很多钱、粮······”
“无盐公知道,少府有多少存粮、多少存钱吗?”
“这么说吧。”
“——前年,陛下曾下令少府,清算少府内帑的存钱、存粮,单就是负责核算的计吏,就调拨了五百人!”
“但这五百人,在少府的调动下查了足足半年,都仍旧没能算清少府内帑,究竟有多少钱、粮······”
···
“我亲自去少府看过。”
“少府的粮食,多的根本没有地方放,十年乃至二十年前存进内帑的粮食,都已经发黑烂掉,被少府趁夜撒进了渭水,险些就让渭水堵塞!”
“粮仓里的鼠类,都是被撑死的;钱库里的铜钱堆积如山,串钱的绳子都已经腐烂。”
“若是无盐公看过那个场景,就会知道:我说的一点都不夸张。”
“——别说今年,关中粮食歉收了;”
“就算是绝收,只要陛下开少府内帑,那关中的粮价,就绝对涨不上去······”
最后再道出一语,终是让无盐忌若有所思的点下头;
便见田蚡呵笑着起身,走到了无盐忌的身前。
待无盐忌赶忙从座位上起身,田蚡才略带郑重的对无盐忌一点头。
“今年,我长陵田氏,会按兵不动。”
“无论粮价高地,我长陵田氏,都不会买入一粒粮食。”
“——我也奉劝无盐公:只要是想要在今、明二年做粮食生意的人,无盐公,都最好不要借钱给他们。”
“因为到了明年,他们就会发现:就算把自己囫囵个儿卖了,都还不起欠无盐公的子钱······”
田蚡郑重一语,只惹得无盐忌满脸严肃的点下头,满是感激的对田蚡一拜。
“如果不是田公指点迷津,我险些就要断送了宗族。”
“如此大恩,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闻言,田蚡仍只摇头一笑,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无盐忌的肩侧。
“你我二人,不必这么见外;”
“只是公子胜那边,我还是不大方便派人······”
意味深长的一语,只引得无盐忌沉沉一点头,对田蚡又一拱手。
“田公放心!”
“公子胜那边,我派了足足一百多人,交替盯着!”
···
“对了。”
“差点忘了告诉田公”
“——今天,太尉周亚夫、大将军窦婴二人,好像要回长安了。”
“公子胜,似乎也被陛下,任为了迎接这二人的天子使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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