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乎今日,谁人被封为王、谁人被立为储;
——只要天子启的儿子们,被正式敕封为诸侯,那册立储君太子的那一天,便必定不会太过遥远。
而在这个母凭子贵、子凭母贵,储君太子和皇后死死绑定在一起的时代,册立储君,自也意味着将储君的生母,同时册立为皇后。
所以,当长乐宫传来消息,说窦太后召自己去长乐宫时,薄皇后,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被废皇后位,搬去宫中某个犄角旮旯的小殿,再在谁都不会注意到角落,独自死去的心理准备······
即便是方才,窦太后拿已经死去的薄太皇太后,曾对窦太后做出的托付,来作为今日这场‘会晤’的开场白,薄皇后也只当是窦太后,想要表达对自己的愧疚。
最终的结果,也依旧还是无法改变。
而在最终,从窦太后的口中,清楚地听到‘你觉得老七怎么样?’‘想不想让老七做自己的儿子?’等询问时,薄皇后,却彻底愣住了!
不是,客套客套就行了吗?
这!
来真的?
满是错愕的昂起头,下意识望向对侧,正忐忑不安的望向自己的皇七子刘彭祖;
再缓缓将目光,从刘彭祖那英姿勃发的面庞,移向刘彭祖身侧······
在那呆滞的目光,与贾夫人的视线触碰在一起的瞬间,薄皇后便如触电般,赶忙低下头去!
强自平复下情绪,再三告戒自己‘不要痴心妄想’‘不要抢别人的儿子’,薄皇后才终于再次抬起头;
羊做坚强的挤出一抹笑容,又快速擦去面上的泪水,便对窦太后再一强笑。
“母后,不用再说了;”
“妾虽是妇人,却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身为皇后,在椒房住了那么久,却至今没能诞下子嗣,是妾无论如何,都无法洗脱的罪孽。”
“妾也早就收整好行囊,想要从椒房殿搬出来了。”
如是说着,薄皇后强颜欢笑的面容上,也随之涌上一抹释然。
便稍侧过头,望向对侧的刘彭祖,微微一笑;
再将目光移到贾夫人身上,又是含笑一点头。
而后,才再次望向窦太后,目光中,也已是带上了满满的清澈,和坦然。
“凤凰殿、宣明殿,乃至绮兰殿的众公子,都已经被母后封王。”
“眼下,能做储君太子的,便是广明殿的老七了。”
“——妾自知罪孽深重,连住在椒房殿,都一直觉得自己,无颜面对天下人。”
“又怎么敢让母后、陛下,把未来的储君太子,过继到自己膝下?”
“如果真的这么做了,世人岂不都会说:皇后薄氏,是为了能留在椒房殿,就连抢别人儿子这种事,都能做的出来的人了吗?”
“自己的名声,妾并不在乎;”
“但妾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来败坏已经故去的祖母、先太皇太后的崇高德行。”
“还请太后,收回这些话吧······”
言罢,薄皇后便对窦太后深深一拜,也不忘再侧过身,对贾夫人稍一拜。
“还请贾夫人,千万不要误会;”
“我绝对没有这样的意图,也绝对不会为了留在椒房殿,而抢走贾夫人的儿子。”
“——日后,贾夫人住进椒房,我也会按照过去,后嫔朝见我的礼数,每日都去椒房殿,朝见贾夫人。”
“只希望贾夫人,不要因为今天的事,而认为我薄氏的妇人,都是不识大体的······”
一番有理有据,又恰到好处的婉拒,只让贾夫人一阵手足无措起来;
慌乱的看了看上首的窦太后,又瞥了眼身旁的儿子刘彭祖,才赶忙从座位上起身,不知所措的对薄皇后深深一拜。
“皇后,千、千万别这么说!”
“妾、妾不敢······”
“不敢·········”
慌乱的话语声,以及那恨不能溢出面容的忐忑、不安,也让才刚释然的薄皇后,再次局促了起来;
便是一旁的刘彭祖,也是赶忙从座位上弹起,跟着母亲贾夫人,对薄皇后深一拱手。
感受着眼前,这莫名滑稽,又难免让人感到唏嘘的画面,窦太后却只悠然发出一声长叹;
用手虚捂在嘴前,轻轻两声干咳,才让两个本分过了头的女人,各自从局促、不安中解脱出来;
侧过身,对上首的窦太后躬身一拜。
“妾,失礼了······”
耳边传来薄皇后洒然,又带有些无奈的告罪声,以及贾夫人明显有些急促、粗重起来的呼吸声;
便见窦太后,缓缓从榻上起身。
拄着鸠杖,句偻着腰,颤巍巍走下御阶;
来到薄皇后、贾夫人二人之间,便伸出手,将贾夫人的手,强行放进了薄皇后的手心。
抬起头,先看向贾夫人:“我知道贾夫人,一向本分的紧;”
“将来做了皇后、住进椒房,也定然不会为难彼时的‘薄夫人’。”
“——只是老七这件事,是皇帝的意思,也同样是我的意思。”
“希望贾夫人,不要因为这件事,就觉得我,抢走了贾夫人的儿子······”
窦太后满是诚恳的一番话语,只惹得贾夫人又一阵慌乱,赶忙抬起头,将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太、太后千万别这么说······”
“妾······”
不等贾夫人话道出口,窦太后便带着安抚的笑容,对贾夫人微一点头;
待贾夫人稍平静下来些,才又侧过头,望向薄皇后。
“皇后,也不用太抬举我;”
“这件事,不全是为了给皇后,找个可以倚仗的子嗣。”
“——主要的,还是让皇帝,能如愿立小九,为我汉家的太子储君······”
“至于老七,过继到皇后膝下,只是顺带的事······”
···
“皇帝和我,都有这个心意;”
“皇后来之前,我也已经问过老七、贾夫人,他母子二人,并不反对。”
“皇后,就不要再推辞了······”
又是一阵语重心长,也更带一分抚慰的语调,只让薄皇后再次不安了起来。
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了看身前的贾夫人;
见贾夫人面容上,却是一抹比自己都还要不安的神容,薄皇后最终,也只得茫然无措的低下头。
两位同样本分、内敛,命运却截然相反的妇人,就这们拉着手,又各自不安的低着头,在窦太后面前发起了呆。
见此,窦太后也只苦笑着摇了摇头,才侧过身,对一旁的刘彭祖微一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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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只柔善的兔子,我这瞎眼老婆子,是没办法了······”
“——一个,是你的亲身生母;”
“——一个,是你未来的母亲。”
“你自己瞧着办吧······”
丢下这么一句话,又各自看了看薄皇后、贾夫人,窦太后便苦笑着回过身,颤颤巍巍的,朝着后殿的方向走去。
一边走着,一边不忘对身后,也同样苦恼于‘该怎么办’的刘彭祖,再做下最后一句交代。
“回去之后,叫那狸奴,来看看我这瞎眼老婆子~”
“过去,担心凤凰殿嫉恨,不敢来看我,倒也就罢了;”
“这都要做储君太子了,若还不愿意来看我,我这心胸狭隘的老妪,可就要不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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