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留个念想?”
听闻宫人此言,窦太后却满是洒脱的笑着摇了摇头。
眉宇间,更是隐隐带上了一抹自豪之色。
“先太宗孝文皇帝,一生都勤俭、质朴,从来都不喜欢宫中的姬嫔浓妆艳抹、穿金戴银;”
“——就连姬嫔的裙摆,太宗皇帝都曾明令:不允许拖在地上。”
“至于这些个首饰,是先帝念我当时皇后之身,不能在其他后嫔面前丢脸,才赐给我的。”
“这么多年,太宗孝文皇帝赐给我的收拾,我是一件也没戴过······”
说着,窦太后也不由自嘲一笑。
“年轻的时候都不戴,如今一把年纪了,孙儿都到了婚配的年纪;”
“再去戴带着首饰,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也不符合太后的身份。”
“——而且这些首饰,都是太宗孝文皇帝生前,赐给身为皇后的我的。”
“如今国家有难,身为太后的我,把这些首饰拿出来,太宗孝文皇帝在天有灵,也定然会感到高兴······”
随着窦太后平和、温婉,又满是洒脱的话语声,凉亭内的每个人心中,都油然升起一股敬佩之意。
——窦氏究竟是不是合格的太后,或许还有待商榷;
但最起码,作为先太宗孝文皇帝的妻子,窦太后,没有丢亡夫刘恒的人······
“诶;”
“慢着。”
正当那宫人,被窦太后一番话感动的五体投地,取来一张方布,要把桉几上的首饰打包起来时,窦太后清冷的语调,再次于凉亭内响起。
待众人齐齐望向窦太后,却见窦太后漠然回过身,看都不看身侧的几位夫人一眼。“都分清楚;”
“哪件首饰是哪位夫人的,都分好。”
“让皇帝好生看看,各位夫人对出征将士、宗庙社稷的心意,有怎样骇人听闻的差别······”
丢下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窦太后便拄着杖,朝着寝殿的方向缓缓走去。
而在窦太后离开之后,早已被气的七窍生烟的栗姬,也终是暴露了‘武魂真身’······
“切!”
“就这几件首饰,够干什么用?”
“——怕是连几匹像样的战马都买不到!”
“再者说,自古以来,打仗,就一直都是男人的事!”
“打起仗来,却要我们这些妇人拿首饰,这算哪门子的道理?”
“如果连打仗,都要我们这些妇人出力的话,那还要男人何用?!
”
·
“嗨······”
“母后啊······”
片刻之后,未央宫,宣室殿内。
看着眼前,那令刘启感到无比熟悉的首饰箱,天子启只无奈的笑了笑;
伸出手,从首饰箱中,取出一支并不起眼的木簪,刘启的面容之上,便随即涌上一抹追忆之色。
“这支簪子,是父皇还在代国时,送给母后的。”
“当时,代王宫里非常穷,就连父皇,都穿着打有补丁的衣服。”
“但在收到这支簪子之后,母后却非常的高兴,根本没有嫌弃这支簪子,是父皇用柳木做出来的。”
满是唏嘘得说着,刘启不由再弯下腰,在首饰箱中左右翻了翻。
不出刘启所料:这个首饰箱,就是自己印象里,母亲窦氏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的‘宝物箱’。
而这么一方木箱,里面放着至少上百件首饰,虽然全都是先帝所赐,但加在一起,也还不如一匹好马值钱······
“连这些首饰,母后都拿出来了······”
苦笑着发出一声呢喃,天子启的眉宇间,也随即带上了满满的自嘲。
——窦太后的意思,天子启,看的很明白。
窦太后这是想通过这一箱首饰,隐晦的提醒刘启:不要忘了那些年,窦太后、馆陶公主、梁王刘武,以及刘启母子四人,在代王宫渡过的那段艰难岁月。
窦太后,是想提醒刘启:梁王刘武,是你的亲弟弟······
同甘共苦的亲弟弟······
“嗯······”
“嗯?”
“这些首饰······”
“——分明不是母后的,怎么看着也眼熟?”
思绪被木箱旁的另外几包首饰打断,便见天子启满是疑惑地发出一问;
闻言,那送来首饰的宫人却是笑着弓下腰:“禀陛下;”
“这些首饰,都是各位夫人们的心意······”
“——太后说,国家有难,后宫的夫人们,没有其他的法子能帮到陛下。”
“只能拿出这些过去,陛下赐给夫人们的首饰,权当是军费。”
“即便是杯水车薪,也是太后,和夫人们的一番心意······”
待宫人说明这些首饰的来历,天子启的面容之上,只更涌上一抹苦涩。
尤其是当那宫人,按照窦太后的吩咐,分别给天子启指出‘这是贾夫人的’‘这是程夫人的’‘这是王美人的’‘这是栗夫人的’‘这是唐良人的’之后,天子启嘴角上的苦笑,更是带上了些许凄苦。
“呵······”
“我汉家,应该还没有到这个地步吧?”
“——还没有到要用后宫妇人的首饰,来筹措军费的地步?”
苦涩中略带愠怒的询问,却只引得那老宫人又一躬身。
“老奴,不过是刀、锯之下,剩下的一块不是东西的东西;”
“陛下问出这么深奥的问题,老奴,恐怕无法回答。”
“太后的吩咐,老奴已经完成了。”
“如果陛下允许,老奴这便回长乐宫,向太后复命······”
隐含怒意的质问,却引来老宫人这么一番答复,只让天子启觉得,拳头打在棉花上一般的难受。
强自按捺片刻,勉强将那莫名的怒火按捺下去,天子启才随意一摆手,示意宫人退去。
待宣室殿内,只剩下自己一人,天子启终是彻底沉下脸,面呈若水的回过身,到御榻前坐下身来······
“母后是想提醒我,除了老三,朕就只能指望这些妇人、指望自己的姬妾了?”
“——难道我汉家,就他梁王刘武一个忠臣了吗!”
毫无征兆的一声怒吼,惹得殿门外的武士赶忙探出头;
待看见殿内,只要天子启独自坐在御榻上的身影,那武士才悄悄将探出的头缩了回去,扮演起了泥塑凋像。
——最近这段时间,类似这种天子启自己跟自己发怒的情况,出现的频率颇有些频繁;
而作为禁中武卒,对于天子启这莫名而来、又不知发往何处的怒火,也只能当做没听见······
“来人!”
又一声怒吼,这下,那武卒倒是不能装听不见了。
赶忙踏过高槛,稍往前走两步,便就地一跪:“陛下有何吩咐?”
“——去!”
“——把故安侯、开封候,还有袁盎三人请来!”
便见那武士闻声而败,却并没有应喏,而是下意识等待着刘启的下一句吩咐。
但这一次,天子启却并没有像过去那样,补上一句‘把内史也叫来’。
而是······
“再晚些,等宵禁了再去。”
“朕召见这三人的事,不要让内史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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