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大理寺的大门外站着一老一壮两个人。
老人两手抱胸,怀中似乎揣着什么。壮汉站得笔直,一直盯着大理寺大门。
终于,大理寺大门缓缓打开。何圣白走在最前头,身后一群衙役正押着坐在槛车里的姜凤青。
何圣白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这大皇子府的管家和赤龙卫的副将,随即便翻身上马,就要领着一众衙役离去。
李安陪着笑上前说道,“何大人能否通融通融,让我和大皇子说两句话?”
何圣白有些不悦道,“我们还要赶着去西城门,公务繁忙,这时间可耽误不得。”
“大人,求求你通融通融吧,就两句话的功夫。”李安眼眶一红,从怀中拿出用油纸层层包裹的几个包子哀求道,“我就给大皇子送几个包子,别的他吃不惯。”
安子澄皱着眉头看向何圣白,双手已经攥紧了拳头。被众多衙役围着的姜凤青只是蹲在槛车的角落,不时地扭头透过衙役间的缝隙看向似乎又苍老了一些的李安和那身影依旧挺拔的安子澄。
何圣白似乎并未听见,带着一众衙役自顾自地继续走着。
“噗通”
李安跪倒在地,喊道,“大人,求您了。发发慈悲吧!”
何圣白骑着马一顿,身后的衙役也纷纷停了下来。
但下一刻,何圣白又继续赶路,大步流星的背影深深刻在李安的瞳孔,李安紧紧攥住手中的包子,油纸破裂。姜凤青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也不知李安和安子澄看不看的到。
西城门。
李二狗和往常一样睡眼惺忪,耷拉着脑袋站在城头。
活动了一下手脚,李二狗回头突然瞥见一群人影远远向着城门过来。
“这个点,怎么会有人要出城?”李二狗觉得很疑惑,于是凑到了城墙边眯着眼仔细打量起来。
人影越来越近,为首的那个人他认出来了,正是那大理寺卿何圣白,但是他身后的一众衙役押着的槛车里的那个年轻人,他只觉得一阵眼熟,却叫不上来名字。
李二狗看着他们走到了城门口,守城的士兵简单问了几嘴,便准备放行。
这时,街边的某个胡同突然传出一阵古琴声。
琴声在这安静的街道上盘旋着,幽幽的琴韵点起这清晨的一丝凉意。
李二狗也不懂这阳春白雪的这些丝竹音律,但看到下面的大理寺卿也没急着出城,而是看向琴声来处,不时点点头,似乎也在仔细倾听这琴声。
李二狗也仔细听了一会,也没听出个什么名堂,不过和他听过的琴声还是有些区别的。
他没事的时候总喜欢去西市那家富贵酒馆喝点小酒,并不是因为那里的酒好喝,而是因为酒馆对面就是凤来楼。
凤来楼自然不是他这种穷鬼能进的去的,不过能在外面看一看,他已经很满足了。每当里面传出琴声时,他也会像模像样地轻闭双眼,时而皱眉,时而微笑,一边还用食指有节奏地轻点酒桌,显得自己好像真得懂这其中的音律。
不过每次听那凤来楼的琴声,他总会有种想进去一掷千金的冲动。但是现在耳畔的这个琴声,却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初恋。
那是东市霍府的丫鬟,父亲早早去世,母亲长年卧病在床,家里全靠她一人勉力维持。
后来机缘巧合,两人相识不久便坠入爱河。那几日,他每日都磨破了嘴皮,和队长好说歹说。给他换到了去东城门守备。
他也不是贪图那东城门的太阳下的早,可以少晒点太阳。只是因为站在东城门的城墙上,他能越过霍府高大的围墙,在傍晚时分看到一道他心头的倩影从后门缓缓走出,然后在夕阳的微醺下向他露出最美的笑容。
但在三年前以后他就再也没去过东城门。队长也很惊讶,他都打算让这李二狗直接负责东城门。
因为她死了。霍府的管事说,她是打水时不慎摔入井中淹死的,给了她母亲一大笔钱。不过她母亲终日以泪洗面,没几日也死去了。
他其实并不相信霍府的说辞。当了这么多年丫鬟,居然会在打水的时候摔下去。而且霍府这么多人,一个活人摔下井居然没一个人及时发现。
可他又能怎么样呢?他不过一个无名小卒,霍家可是长安第一大家族,半个雍州的大小商贾几乎都是霍家的人。
在霍府,自然没人会在意一个丫鬟的生死。在长安,自然没人会在意一个小卒的喜怒。
这么几年过去了,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放下心中的她,也放过自己的无能。
可在这一曲琴声之下,他竟有些慌乱了。嘴角逐渐泛起一丝咸意。他仰起头,用手背擦了擦眼角,似乎刚才起了风沙,进了眼眶。
这时,他再看向城下,六个衙役已经押着槛车出了城门。何圣白也转身带着剩下的衙役们回去了。
琴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李二狗望着缩在槛车角落的单薄身影。
他隐约想起昨夜在富贵酒馆喝酒时,那个说书的老头似乎提了一嘴说,今天是大皇子流放玉门关的日子。
一想到大皇子,他就想起那天一身红铠,凶巴巴地进长安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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