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杰克在那晚的马鞍山上发现了生命的辉煌,凑着爆燃的篝火,他在日记本上写道:
“伟大的时刻就要到了,一场壮剧即将开始,我们手中的枪将瞄向侵略者的脑袋射击、射击!中华民族必定会在血火中获得新生。”
望着遍布山间的士兵,和四处燃着的火把,他还想做首诗,可只写出了“莫道书生空忧国,掷笔从戎救山河”两句,便写不下去了,——不是缺乏诗才,肚里没货,而是二连的欧阳贵和丁汉君打起来了,他不得不赶去处理。那晚,三营长侯顺心——他姐夫,到团部里开会去了,他以营副的身份,负责处理全营构筑阵地工事事宜。
二连的地段在上岗子村下沿,连长是原卸甲甸县城大发货栈掌柜别跃杰。他赶到斗殴现场时,别跃杰连鬼影也没有,只看见五大三粗的欧阳贵光着膀子在逞凶,面前的火堆已被他们踢散了,至少有四个人倒在地上**不止——这其中有丁汉君。欧阳贵手执一根冒着青烟的树棍,站在一座土堆上疯狂地舞着,边舞边叫:
“不活了!不活了!日他娘,大爷今个儿和你们这些×养的拚了!谁偎上来大爷就敲了谁!”
围观的人不少,有几个还跃跃欲试地想往土堆上爬,三排长老蔫已握起了枪。
这真荒唐!在伟大时刻即将到来的时候,自己的部下竟闹成这个样子!他当即拨开围观的士兵,走到被踢散的火堆旁厉声喝道:
“太不象话了,都给我散开!”
围观的人都不动,三排长老蔫依然攥着枪。
他更气了:
“你们是怎么回事!没听到我的命令吗?”
老蔫看了他一眼,指着土堆上的欧阳贵说:
“这个打铁的太不象话,把丁保长、赵甲长和章甲长几个人都打了。”
他问:
“为什么打?”
老蔫说:
“还不是因为挖掩体么?!丁保长没干过这种力气活,请欧阳贵帮着干,说是给钱。干完以后,丁保长也没赖帐,只是一时拿不出钱,这小子就翻脸了,打了丁保长不说,还把劝架的赵甲长、章甲长揍了……”
站在土堆上的欧阳贵大叫:
“赵甲长、章甲长拉偏架,想把大爷我往死里整!”
原保长丁汉君和几个挨了揍的甲长一听这话,口口声声叫起冤来,要他为他们作主。
他决定给他们作主。尽管丁汉君花钱请欧阳贵代挖掩体不象话,可欧阳贵如此不顾军纪,大打出手更不象话。说赵甲长、章甲长拉偏架他没看见,面前欧阳贵这副疯样他倒是看见了,丁汉君、赵甲长几个人挨了揍,他也看见了。
他头一仰,冲着土堆上的欧阳贵道:
“这是军队,不能这么胡闹!给我把棍扔了!”
欧阳贵显然不知道他已决意给丁汉君们作主,还当他是劝架,粗脖子一拧,说:
“霍营副,您歇着,今夜我单揍保长!×养的,还以为是在卸甲甸哩!”
他哭笑不得:
“这里没有保长!大家都是革命军人,革命同志!你看看你这副样子,还象不象革命军人?!”
欧阳贵眼一瞪:
“革命军人是你们说的!我他娘是打铁的!”
他气得直抖:
“现在你在23路军新三团里!”
欧阳贵轻蔑地一笑:
“去你的新三团吧!大爷是你们硬拉来的!这身狗皮是你们给大爷披上的!”
也是。整个新三团,大约除了他,没有谁不是被硬拉来的。中国的悲哀也正在这里,亡国灭种的大祸已经临头了,愚昧的百姓们还只知有家,不知有国!就是硬把他们武装起来,他们还不好好尽忠报国,还经常闹事,经常逃跑。当了三个月营副,他处理了十九起打架斗殴,十二次逃跑事件。方参谋、黾副官夸他是全团最好的营副,他却觉着不是滋味。他本是一介书生,不是因为这些官兵素质太差,哪显得出他的好?!
他不由自主地摸起了枪,发狠道:
“欧阳贵,你给我下来!”
欧阳贵双手握着树棍:
“有胆量,你他娘给大爷上来!”
“你下来!”
“你上来!”
他觉着欧阳贵真疯了,真想一枪把他撂倒在土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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