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压顶,北风萧萧,卷着鹅毛大雪在山间肆虐。鸟兽早已绝迹,青绿难觅影踪,枯藤在风中摇曳,忽地碎落一地,又被风雪悄悄掩埋。
八百里岏山,只余茫茫,一如这风雨飘摇的大武王朝。
漫漫大雪封山,本应人迹渺渺,可一片灰暗中,竟有数道人影踏雪而上。
雪深没过膝盖,行路自是颇为艰难,但这几人却只留下浅浅脚印,身手必然不凡。
为首是一名四旬壮汉,穿着一身粗布青衣,腰背别着一把寒铁长刀,目中精光四溢,片雪不沾身,踏雪而无痕。
“连赶了三日路,大家都累了,前方里许有座山神庙,我们进去歇歇脚。有了这场大雪,傅青虹那厮想追杀我等怕也不易。此处已是燕国地界,有林老前辈坐镇,想来傅狗也不敢太过放肆。”壮汉道。
“有劳司马宗师!”人群中有人应道。
里许之地对几人来说,不过呼吸之间便到了。
可来到近前,见到山神庙中隐约有火光闪烁,众人不由神色一紧。
“司马宗师……”
壮汉摆摆手,径直上前推开庙门,就见一书生头戴纶巾,身披大氅,正围炉夜读,颇有滋味。
柴火上架着一口铜壶,壶里烹煮之物已沸,飘来阵阵酒香。
司马宗师抱拳道:“先生这厢有礼,外面风雪甚大,我等欲借此地修整一晚,还望先生勿怪。”
书生回礼道:“请便。”
司马宗师微微招手,众人鱼贯而入。
山神庙本不大,十余人一齐进来,便稍显逼仄了一些。
不过一众壮汉还是腾出一片空地,让那个怀抱婴孩的美妇独自休憩。
有意无意间,壮汉们将书生与那母子二人隔开,显是有所戒备。
风雪之夜,荒山野岭,一介书生竟在此地煮酒夜读,自是惹来不少关注,众人目光不由聚拢而来。
书生不以为意,端起铜壶给自己斟了一盏,一饮而尽,十分美哉。
众人见此,腹中馋虫大动,忍不住吞咽口水。
书生不是别人,正是李默书。
自见空山出来,一人一马相伴天涯,一路走走停停,转眼已是大半年光景。
十年一梦,游子归巢,李默书打算穿越八百里岏山,入陈国境。
正巧遇上这等大雪,他便青梅煮酒,赏赏雪景,倒也惬意。
庙内一众江湖人自是逃不过他的眼睛,个个龙精虎猛,气息悠长,显然都是高手。
从服饰打扮来看,倒像是一群走镖的汉子。
只是坐拥如此多高手的镖局并不多见,想来只有天鹰、双叶以及千金三家了。
倒是那佩刀壮汉实力不容小觑,怕早已入了宗师境界。
这般顶尖搭配只为护送一对母子,这母子身份自然非同寻常。
不过即便是宗师之流,也入不得他眼。真正让李默书在意的,是那对母子身旁的老仆。
老仆看似普通,也只作些端茶倒水的活计。
但李默书开了天眼,修为更是日益精进,对一些玄妙之事十分敏锐。
直觉告诉他,这老仆……应该不是人。
虽看不透他的真身,但应是妖邪之流。他藏身于一众江湖高手之中,也不知存了什么心思。
门外,司马衡轻声道:“就一普通书生,家境应该颇为殷实,出现在此地应是偶然。为防万一,你再去套套话。临了,别泄了行踪才好。”
李默书猜的不错,这群镖师正是来自千金镖局。与司马衡说话之人,是前进镖局的二当家左明丘,在江湖上也是一等一的人物,一品高手。
左明丘应了一声,转身入内。
凑近李默书坐下,左明丘笑道:“小先生,天寒地冻的,可否讨杯酒吃?”
李默书道:“只一杯,酒少,可经不起这多人分。”
“哈哈,只一杯,只一杯。”
左明丘笑着接过,仰脖便干,可馋坏了其他人。
他伸手一抹,咂巴两下,脸上露出十分陶醉的神情,半晌才讶然道:“竟是和月楼的玉堂春!小先生,这碗酒可价值不菲啊!”
和月楼是燕都第一楼,玉堂春更是名满天下,一杯难求。
当年左明丘跟着大当家段千帆排了整整三天,才尝了一壶,至今回味无穷,却不想在这荒郊野岭再次喝到。
众镖师一听玉堂春大名,更是个个两眼放光。
李默书笑道:“前些时日路过燕都,顺道买了些,却是不多了。”
左明丘不禁再次打量起李默书来,玉堂春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寻常客人即便排到,也只售一壶,绝不多卖,更别说带走了。
当年他为了多尝一口,差点与大当家翻脸。
一杯酒,勾起了陈年往事,左明丘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复又黯然神伤。
斯人已逝,世上再无千金镖局!
到底是老江湖,左明丘很快收敛心神,目光却是落在李默书身后的长剑上,笑问道:“小先生会武艺?”
李默书笑道:“略懂一二。”
“左某也是用剑之人,小先生的剑,可否借来一观?”左明丘道。
李默书点头道:“请便。”
剑,自然是景元剑。
景元出鞘,寒光映照,金鸣激荡,众人不自觉吸了口冷气。
“好剑!”左明丘侵淫剑道数十年,阅剑无数,此时也忍不住赞道。
自进庙起,老仆仿佛是个局外人,古井不波,但此时目中的讶异却一闪而逝,原本佝偻的身体竟是绷直起来。
李默书将一切尽收眼底,却不道破,笑道:“左兄喜欢,却不能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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