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恽一路溜出东市,想着福奴和自己的马车还在剑南酒肆内,不禁犹豫着在市北门外踱着步子,来回徘徊。可又想起惹下的这个祸事,往大了说是命案;往小了说,不过是主人打死家奴,而且自己完全是冤枉的啊!
那该死的“虬须大眼睛”,好像说话是河北口音呢!我打家奴,他们帮我把家奴打死,这他娘是几个意思?
这个黑锅背不起!被打死的王守涓是宫市使、内府局令,在内侍中职务不低,这人还有个兄长王守澄职务更高,又都是三弟遂王李宥的人,他们若得了消息去找父皇哭诉,自己必受重罚,就算是太子也没办法为自己说情。
但事情发生在宫外,不会这么简单。主管东西市贸易的长安尉肯定要问案,还有万年县、京兆府。涉及到一位亲王和内庭宫市事宜,这样代表内庭的内寺伯、左金吾卫肯定也要插手。
糟糕!宫市的事是个很棘手的问题,万万不能卷入深水巨坑。
想明白这些宫内宫外复杂的事,李恽只觉头皮发麻,心中有点惴惴不安。
现在若回澧王宅,麻烦很快就会找上门。问题是,还不确定这个事件会是哪个衙门为主来负责调查。而那关键的案犯自然是“虬须大眼睛”带的一伙人,应该有很多人看到了。若没调查清楚,自己就贸然跑回去,那官差上门根本就说不清,也没有证据。
怎么办?去哪里避避风头呢?宫里那便宜父皇若得到奏报,一般人家可不敢藏着自己。
李恽正寻思着,就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大群挎着腰刀的皂衣差役从东市内急奔而来,顿时心中一惊,转身撒腿就跑。
“咦?那哥儿跑什么?莫不就是案犯……快追!”
听得身后有人喊,李恽懊悔不迭,反加快脚步,顺着东市北坊门外的春明门大街向东狂奔,边跑边回头一看,大群皂役分为两队,正在后面不远处包抄追过来。
这是东市衙署长安尉的人,若被抓住大事是没有,盘问一番就憋屈了,而且……后面的事完全不在掌控,李恽不喜欢这种被人左右,无法自主的感觉。
前面一个货郎挑着一担梨子迎面走来,李恽冲过去时不小心撞了一下,货郎身不由己地挑着担子打着转,又大又圆的雪梨顿时撒飞出去,蹦跳着滚得大街上到处都是。
后面的皂役们大笑,有人捡起梨子咂了过来,李恽狼狈闪避,前面不远就是兴庆宫,祖母住在那儿,也许可以去躲一躲。刚跑过东市坊墙转角,不想迎面又是一队盔明甲亮的骑马军士打马小跑而来。
这是金吾卫!李恽暗骂一声,猛地刹住脚步,突然调头往回跑,迎面和一名皂役撞了个满怀。这差役个子矮,李恽下巴撞在那差役额头上,只听上下牙咯嘣一下,口腔一下被咬得钻心的痛。
面前差役痛叫一声,一脸发懵。李恽吃痛大怒,随手一拳把那差役打翻,撩起长袍下摆扎进腰带,撒开脚丫子继续往西跑。一群差役反应不及,收不住脚步,见李恽往西,又纷纷怪叫着调头跟着追。
一路冲过东市西坊墙,前面就是崇仁坊南门和平康坊北门相对处,李恽直接冲进了平康坊,回头望见那些皂役还在穷追不舍,李恽已经浑身大汗,上气不接下气了,估摸着那些差役也差不多,这会儿可不能放松。
坊内北里是勾栏伎馆,和一些教坊司的歌伎乐户居所,这些低层地方藏不了自己,只寄希望钻小巷甩脱那些差役。李恽钻进南曲一条小巷,然后调头向南到达东街,出东门又是东市,便向西跑。
刚到西街口,两名差役正在北街向这边东张西望,看见他吆喝几声招呼同伴,一下又追了上来。李恽来不及歇口气,顺着西街一路飞奔。
不一会儿,后面十几个差役又快追近了,李恽一口气冲出平康坊西门,一眼就望见斜对面务本坊东门出来一辆红漆雕花的宽大厢车,缓缓驶出坊门竟然刚好在坊墙下停住了。
李恽急忙回头望了一眼,还在平康坊内西街上的差役们视线看不到那马车,不由心中大喜,也不管那马车上坐着什么人,冲上前脚踏车辕就扒上去,拉开车门一掀帘子就钻进车厢,顿时香风扑鼻,眼前一下显出一张年轻娇美的如画容颜。
这是一名年轻小娘子,约莫十四五岁,身着月白衫子和淡绿半褙,下着淡绿束腰襦裙,一手拿着半朱红木盒青枣,一手捏了一个在嘴上咬着。旁边一名婢女正拿了白纸荷花小团扇上下挥动,在给她纳凉。
忽见一名满头大汗的陌生少年人闯进来,手指竖在唇边做噤声动作,还自来熟地坐在了小婢女对面车厢前角落里,冲两人眨了眨眼,友善地笑了笑,顿时露出雪白的牙,还有俊朗的脸颊处微浅的酒窝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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