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桐巷的善玉世家口碑极好,不仅归功于陆晓齐自己有本事,掌柜以来未出过差错,更是得益于整条青桐巷有口皆碑,凡提起要修缮玉器,青桐巷头巷尾个个遥指善玉世家,大家都翘首以盼,陆晓齐下一次的还款日。
一只虎斑猫儿正在门前石狮子屁股后面打盹,间或竖起耳朵听见一两句店铺内的对话,抖抖胡须。
陆晓齐面前的美妇人,正在恳求自己:“陆老板,都说您是这行里活玉的一把好手,您看,这……只要能修补好,陆老板您尽管说个价!”
陆晓齐没有立即回答。
这是一支裂了的翡翠手镯,圆条均匀、晶莹剔透,最难得的是:半红半绿!
翡翠是玉石之王,红色黄色为“翡”,绿色为“翠”,紫色为“春”。
因此在翡翠这一行里,讲究个“红翡绿翠、紫为贵。”
在同一支镯子上,能同时看见颜色这么正、水头这么足的红翡、绿翠,已属难得。更何况,还是各占一半的风光。
“西瓜翡翠镯!当年老佛爷有一支福禄寿已经算是稀世罕见,可那颜色都不及这个鲜艳!您二位是从哪儿得来的?”
陆晓齐许久不见这么好的品相,开门见山的美,让他整个人精神起来,好玉!
妇人长叹,目不转睛看着手镯,语气很是遗憾:
“这支镯子是我母亲的遗物,也是祖传的东西,到了我手里,我一直精心放着,不舍得拿出来戴,谁知在她忌日那一天,我拿出来一看,竟然不知何时,已经裂开了。”
陆晓齐眼睛瞄着那两道对称裂纹,不用打灯细看也知道,贯穿裂,不能戴了。
玉石一类,最忌讳的就是裂纹,同样的一支镯子,有纹无纹,价格天壤之别。
这一支,本来可以说是价值不菲,要是出现在苏富比拍卖行或者香港拍卖市场,最起码能8位数落槌!
可现在断了,就算不用金银包镶,做纳米修接,算个古董,在行家跟前压一压,最多只能上大五小六的数。(小五,1-5开头的五位数价格,以此类推)
陆晓齐连连摇头,太可惜了,他自己瞅着都心疼:
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西瓜翡翠,你这是跟谁怄气了不成?
“二位莫急,我们善玉世家比谁都怜香惜玉,能修好我一定尽力。现在请二位稍等,我将这一位,请上去,用特制的仪器看一看,看看再说!”
这店堂朴旧,莫名让人心安,陆晓齐衣服绵旧,更衬托笑容可掬,那二人不由自主点了头。
片刻之后,陆晓齐在楼上对着眼前的镯子发呆。
他哪里有什么特殊仪器,不过是一双眼睛罢了。
这支镯子的玉灵刚刚殉葬,遗漏了一丝气息。
他下了楼,将镯子推回去:“我们这里有规矩,无故断裂的玉器,不修。”
老何急了:“刚才不是还说能尽力修好吗?价钱你只管说!”
陆晓齐古怪一笑:“二位也是见过世面的,我就直说了,这支镯子不是人为碰坏的,而是自己裂的!而且恕我直言,万女士,这不是您自个儿的东西吧?”
陆晓齐话音刚落,只见万女士变了神色。
这支镯子的主人,应该是才去世不久 ,就是这两天的事情。
老何神情特别奇怪:“芊芊,这是你的嫁妆,怎么会不是你的东西呢?”
他的妻子没有答话,看着陆晓齐,镇定从容地从包里取出几张钞票:
“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了!老何,行有行规,陆老板有些话不方便说,不要为难人家了!”
老何莫名其妙,陆晓齐揣起那几张钞票,咧嘴一笑:“谢谢,二位走好!”
老何被他市侩噎住,拂袖而去。
陆晓齐看着他的背影,摇头晃脑地唱了一句昆曲儿: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午时已过,陆晓齐从面馆出来,打了个饱嗝,伸了伸懒腰,懒洋洋走回去。
没走几步,腿被人抱住了。
陆晓齐低头一看,那个六七岁穿着破旧的小女娃娃,正昂头笑着喊他:“大哥哥!”
陆晓齐哭丧着脸:“怎么又是你啊,你是能掐还是会算哪!哥哥口袋里但凡有两毛钱,你就又知道了!这街上的塑料瓶,那本来是我的生意,都囫囵让出来给你们父女了,你还这么对我……”
这个小女孩,是陆晓齐醉酒夜归途中认识的,那天晚上他去ktv喝了不少酒还点了个陪唱,趁着喝醉借口去洗手间他就跑了!跑着跑着,就不小心被人绊了一跤。
他爬起来鼻青脸肿地破口大骂,骂完了才看清了,是个坐在路边守着一堆纸箱子矿泉水瓶子的拾荒小女孩,一脸害怕地缩在那里。
问她,才说自己是跟着爸爸一起出来干活的,她父亲让她在这里等着。
那晚陆晓齐翻遍了衣兜,找了33块钱给她。
从那以后,这小姑娘就跟通了灵似的,十次有九次碰上陆晓齐,正是陆晓齐兜里有子儿的时候。
陆晓齐看了看周围,这个时候青桐巷子里人少,都是在家打瞌睡的时辰,他把女娃拉到一边,蹲下身子,掏出一张一百的,塞到她手里:
“藏好了,谁也别给。也别告诉别人。”
他把脸凑过去:“靠靠脸。”
女娃笑眯眯拿腮帮子靠过去蹭了蹭。
陆晓齐笑得更开心:“行了,别乱跑了,去找你爸爸吧。”
还没起身,巷子口一个大嫂指着他举着蒲扇就砸过来,跑着骂着:
“陆晓齐,你又耍流氓!这么小的孩子!要死要死!你是变态啊?”
陆晓齐一听,拔腿就跑:“饶命啊大嫂,下次我捏你一定下手轻一点儿!”
才跑出来拐了个弯儿,梧桐树影里转出一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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