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十五,夜空中悬着的弯月渐至饱满,但今晚云翳厚重了许多,月色若隐若现,起了一阵风后,夜阑小雨纷纷落,淅沥沥的雨声,沁入了寂静的餐室内。
青铜雁鱼灯散发着柔和的光线,晕黄就铺满了整间餐室,长条形的食案上摆着几道应季时令蔬菜,韭菜、芹菜、豆芽以及农户送来的新鲜鲫鱼,鲜美的食材往往只需简单的烹饪,配料反而显得多余。
萧钦之与萧韵之打闹嬉戏了一阵,移至餐室,规矩的坐在食案的南侧,萧母坐在北侧,花姑、蔓菁与木槿则是稍后在另一处用餐,封建礼法深入骨髓,尊卑有别。
萧母是出自清河崔氏分支,自小守礼,跪坐姿势端正,食不言,连带着儿女们都受其影响,便是古灵精怪的萧韵之,吃饭时也得收着性子着,细嚼慢咽。
窗外的雨声淅沥沥,烛火下的晚餐静悄悄,也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萧母吃了半碗,搁下了竹箸,慈爱的目光与柔和的光线相互交融,落在了一双儿女身上,不觉会心一笑,这寻常的温馨一幕,便是幸福。
餐室的西侧有一间小道场,终年供奉天师道“三清”,有的还同时供奉“四御”,萧母是一个虔诚的天师道信徒,信“鬼神”之说,自萧钦之之前落水后,每天晚餐后都要去上香祈福。
从萧钦之三姐弟的名字就能看出,名字后缀“之”字,这是天师道信徒的标志。因天师道信徒入教需缴五斗米,故又名“五斗米”教,魏晋人大多信奉,即便世家大族也不例外,亦如王羲之和他的几个儿子,名字都后缀“之”字。
餐后萧母离去,萧钦之两兄妹免不了互相打趣几句,随后萧韵之与花姑去洗浴,萧钦之则是在回廊上看了一会雨,便回了“夜散室。
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漫漫长夜,无心睡眠,唯有窗外的雨声作伴,萧钦之果断提起笔,继续练“颜楷”,书法一道,天赋是其一,毅力尤甚,世间八万字,唯有“苦”字不最难得。
这是一条孤独的路。
萧钦之一口气写满了三张纸,方才停下笔,直起了身子,转着手腕歇歇,抬头一瞧,隐约看到门前的回廊上似是站着一个人。
待萧钦之走出门去,才看到族长萧清抱着棋盘,提着两壶棋子,一边听雨,一边屋外等待,春雨打湿了他的衣袂,浸透了他的鞋袜。
族长萧清听着声响,回过头来,看着置身于灯火里的萧钦之,笑道:“写好了?”
萧钦之沉默应对,心里怄气,往日里存在感极强的族长,今天非必要不出声,成了一个旁观者,怎能让人不恼?
只是点点头,引族长进屋里来。
萧清也不恼,笑嘻嘻的坐下,摆开了棋盘,递过黑子,道:“先来一盘,才是要紧。”
萧钦之不作声。
乌木书案上空余地不多,两人捡着纸张笔砚,想腾出一块地方,忽然,萧清停止了动作,捻起一张纸,凑到了灯下,眯着眼仔细瞧了瞧,大感意外。
“颜楷”气势磅礴,刚进有力,虽然萧钦之还远远达不到这份功力,但展现出的新意,别具一格,族长萧清端详了许久,心灵震撼的同时,也一眼就看出了痹症所在,尚未成熟,略显稚嫩。
不过再一想,萧钦之才十四岁啊,何愁时日呢?
...
屋外的小雨依旧淅沥沥的下,灯火下的两人对弈,但闻落子声,且听雨声,静谧安逸,但棋盘上却是杀机四显,今晚的萧钦之很安静,然进攻欲望异常强烈,黑子分目必争,无一丝谦让。
“诶...”族长萧清无奈弃子,却是笑道:“钦之,可是为那十顷地的事,生我的气?”
萧钦之继续不作声,说不生气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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