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把这个病人打发去做检查后,罗云才问:“小周,你们是什么情况?”
女人便把孩子的情况说了一遍,周成就也解释说:“罗老师,这个小女孩手肘疼痛得厉害,但没有暴力牵拉病史,说是和小朋友玩耍的时候突然疼了起来。”
“查体的话,有触痛,肘后三角关系正常。查平片没发现骨折,病人说我看不明白,要求上级医师再给看一下。”
“我就带她们来找您了。”周成认真地解释着,也是怕罗云一下子就自然而然地想到桡骨小头半脱位那里去。
“这不是桡骨小头半脱位么?”
罗云何其有经验?
这种病,还要闹到他这里来么?
小孩,家长,一同来科室里,有外伤史,肘关节疼痛,这就是桡骨小头半脱位的诊断公式。
若是周成这个都不会看的话,那还真的高看周成了。
但出于对周成的信任,罗云还是对周成说说:“你把片子递过来看一下?”
周成赶紧把平片找了出来,放在了阅片器上。
罗云和张正权两个人都站了起来,过来仔细认真地观看起来。
只是一分钟之后,罗云才转过头来问:“你真的没提过你家小孩的手啊?这一点很重要啊!”
“如果你没提过的话,这个问题可能还要照个核磁才行嘞。你好好想一下。”
“别把简单的事情给复杂化了。免得造成过多的误会。”
“就这么说吧,她现在这情况,如果没有暴力的牵拉病史的话,我们就可能得往癌症方向去考虑了。这费时费力……”罗云也没看明白其他问题,于是如此对女人说着。
就希望女人能够不要隐瞒病史。
听到癌症两个字的时候,女人的脸色立刻一变,马上眼睛就快红了起来,赶紧说:
“医生啊,我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啊,我再去打个电话问问可以吗?”
“我女儿能不能在这里坐一下下?”
“我不要,妈妈,我不要,我怕。”琪琪马上把头摇成拨浪鼓。
她可害怕和这群白大褂一起。
罗云就说:“你就在在这里打电话吧。我们一起听,能够问得更清楚点。”
“你不是一直陪着你女儿的啊?”罗云先入为主地以为这对母女就一直待在一起。
女人就又把电话拨了过去,问的还是同样一个老师,同样的问题。
罗云也就大概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了。
女人说:“武老师,不好意思啊,又打扰您了,这里的医生,而且还是主治医生,也来问,琪琪在学校有没有被人用力牵拉过!”
“她到底怎么受伤的?您能不能详细地和医生们说一下啊?”
对面的武老师闻言,十分不悦地哼了一声。
然后开口,拉长声音说:“我都说过好几遍了,她就是和小朋友玩耍的时候,突然哭了起来的。你怎么就是不信我呢?”
“那你还要我怎么去问呢?难道你觉得是你女儿被同学打伤了吗?可我问过了班上所有的同学,都没有与琪琪发生冲突。”
“琪琪妈妈啊,我让您去个大一点的医院,好好看看,您也不信。”
“那您到底要我说什么呢?我总不能无中生有地说您女儿被人打了吧?如果被打了的话,身上总得有伤痕对不对?”
“琪琪,你今天没和人打架对不对?”她接着还问了琪琪一句。
琪琪赶紧说:“老师,我没打架,我很乖的!”
这一下,女人也为难地看向了罗云。
罗云则远远地对着电话里,说:“我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就是说,小孩子在学校里,只是和小朋友们在玩耍,然后就突然痛了起来是吧?”
“那和她一起玩的人是谁呢?他们玩的是什么?其他小孩子的家长有在现场吗?”
“她现在的疼痛症状,可不像是小孩子之间的玩耍就玩得出来的。”
“小孩子可没这么大力量!”
“如果老师您非要说不清楚情况的话,我就建议这位女士直接报警了,说有人虐待她家孩子了啊?”
罗云非常清楚,桡骨小头半脱位的诊断,需要一个比较大的外界暴力干预。
本身这种诱因极为正常,也很常见,但是需要这么一个诱因来确定诊断,如果一直这么瞒着,拖着的话,小孩痛苦不说,他们也不好下诊断。
临床医学本身就是严谨和本身存在的逻辑思维。
而且还可以推论出来后面的一些东西,这暂时还没说破,但等阵撕破了脸的话,那大家都不好看。
罗云这么说后,对面的武老师声音立刻大了起来:
“你这个医生怎么回事?”
“你有证据吗?你怎么乱说话?什么虐待?你说谁虐待呢?”
“你在怀疑谁呢?”
“你是警察还是看病的?”
罗云便也不虚地回道:“我是医生。我只负责看病,不负责怀疑和查案,甚至我连找证据都不负责。”
“但是。”
“我现在找不到患儿疼痛的原因。我问家属,她也说她不在场,而根据我的经验,可以肯定小孩子是极有可能遭受到过外界暴力的。”
“但你也说没这样的情况,那我就只能建议她们去湘南大学附属医院看,并且建议她最好报警处理了。”
“这和我是不是警察?是不是看病的有什么关系?”
罗云心里已经确定了,这个小孩的诊断,而且怀疑这个老师在撒谎。
琪琪妈听到这话,插嘴问道:“医生?我家小孩,真的是?”
“真要报警吗?”
罗云就道:“如果确定了有外界力量的干预,其实事情也不严重,做个手法复位,回去好好休息几周就是了。但是现在一直没找到这种事情的具体原因,我解释不通啊。”
“所以我不排除你家小孩可能是遭受到了不可名的威胁或者虐待,如今国家对这一块极为重视,该报警还得报。”
“反正小孩现在是有这么个症状在,至于是不是真实的,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根据我的经验来推断。相信警方也会给我们提供一个最终答案的。”
罗云要等的,就是老师那句言辞确凿的话。
有过外伤。
有过外力干预。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恼羞成怒说:“你这个医生,简直不可理喻,水平不够,看病看不准,就开始耍无赖起来,这里找借口,那里找借口。”
“你好好看病,把小孩子的问题处理了,不就好了么?这才是你应该做的。”
“琪琪妈妈。我真的建议你换家医院,这八医院水平不行,他们完全就看不懂,看不好。”
“不要再在那里耽搁时间了,去县二医院看吧。”
她理直气壮地直接提起了琪琪妈,但是明显有点底气不足。
罗云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对周成道:“周成,把患儿的急诊病历本好好写上。写清楚一点!”
然后对女人说:“其实我心里能有一个诊断,但是现在没有证据来支持我这样的诊断,所以,我不好贸然地对你家小孩进行治疗。”
罗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治病,不能只看到问题的表面,你家小孩有可能是被隐瞒了外伤史,我都提醒到这个层面了。
如果对方作为家长,都不愿意管这样的事情的话,那罗云也就不多事了,他只是医生,看好病就行了,至于病因,就当作一个糊涂账罢。
只是周成和罗云之所以之前纠结,就是为了避免再次发生类似的情况。
毕竟如果出现了第一次,你不去找明白原因,就很有可能出现第二次。
一家幼儿园不行,大可换一家即可。
但是这种事,不是罗云该直接掺合的。
女人神色纠结起来。看向罗云,问:“医生,你是怀疑老师他们说谎吗?”
“我家琪琪?她真的?”
“这不可能吧。”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家小孩竟然有可能是遇到了。
虐待,或者是老师知道情况,但没说。
罗云也没明示,只是说:“我们学习的教材,那是老一辈的前辈们,一辈子的心血总结。也是以前很多很多个小孩子亲自体验过的经历。”
“你是宁愿相信老师是在说谎呢,还是愿意相信你家小孩就是遇到了万中无一的特例呢?”
“我还是比较偏向于她是桡骨小头半脱位这个诊断的!”
然后罗云又话锋一转:“当然,如果你不希望这么莽撞地便进行手法复位的话,我们也可以继续往其他方面查,等照一个核磁之后再说。”
女人当即神色一动,道:“医生,我其实不是不信你。而是,我老公就是星区这边的片警。”
“幼儿园的老师也知道这个情况,我觉得她们应该不至于欺瞒,或者说主动去虐待琪琪才对!”
“这?不是自找苦吃么?”
“我女儿现在这情况,应该不会是癌症吧?”这才是女人比较关心的问题。
听了女人这话,另外一边正在写病历的周成,就马上动作一僵!
看向了小女孩,眼神微动!
我靠?
还真?没外伤史啊!
如果这个女人说的是真的,她老公,也就是琪琪爸是这边的警察,那么幼儿园的老师会故意欺瞒病史的可能性就极小了。会伤害她的可能性当然会更小。
说实话,谁愿意去虐待一个警员的孩子呢?
这不是厕所里打灯笼么?
这么说的话,那么自己怀疑的那种情况,周成最不希望看到的情况,就是真的了。
抬头看向罗云。
罗云则脸色猛地一变,说:“你老公?是警察,而且幼儿园老师也知道这个情况?”
如果这是真的话,那么之前的一切推论,都得重新推倒!
自己的经验性诊断,是错误的,周成说他看不明白,这才是正常的。
女人看着周成和罗云的脸色都变化如此之大,她自己也被吓到了:“我要不还是给我老公打个电话,让他去好好地问一下吧。”
说着,女人的眼角就泛红了起来。
显然极为不愿接受自己的女儿就是那最觉得不可能的东西。
然后,周成气息微促地问:“我能再给你女儿做个体查吗?”
周成显然也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他没有亲自给病人做过体查,体查是杜严军做的,周成也相信杜严军做的体查肯定是对的。
但也觉得他可能没查完全。
所以希望可以做出来点不一样的东西。
女人此刻极为无助,猛地点了点头。
周成就把手搓搓,然后用指腹探了上去。
关节脱位的体格检查,和肿瘤的体格检查,其实是不一样的。
现在纠结的就是到底是不是桡骨小头半脱位,半脱位无肉眼可见的畸形,平片照不出来,但是有触痛和活动受限。
若是肿瘤的话,则需要检查质地、基底部、活动度、边缘等。
周成自然是先按照脱位的检查去做的。
只是发现啊,在小孩子的妈妈同意下,在琪琪咬牙闭目的忍耐下,他在触诊患者桡骨上段的时候,也就是桡骨小头位置时,琪琪并未疼得叫出声。
要知道,小孩子不是大人,她们如果有疼痛的话,是忍不住的!
而且,在周成摸她的手肘时,她还缩了缩!
活动可!
这一下,顿时让周成的心凉了半截。
这不是脱位,那岂不是,就完全……
无明显诱因的疼痛?
这让周成想到了那个不好的东西,然后再查杜严军查过的肘后三角关系,果然也是正常的。
紧接着,周成又探了探琪琪肱骨外侧髁,就这么碰了一下,琪琪立刻疼得大声哭了起来。
半边身子都是一抽!
显然是碰到了疼痛的部位。
“妈妈,痛!”收了手后,钻进了她妈妈的怀里。
她妈妈此刻虽然也心疼自己孩子,但也知道,现在可不是心疼的时候,甚至今天可以决定琪琪这一生的命运和生命的长度!
但是,周成却并未摸到不该摸到的东西,但小孩子是疼痛得很,所以,不让他摸了。
周成赶忙转头,对罗云说:“罗老师,直接照个核磁吧。”
同时内心庆幸不已,还好自己没有经验主义地去主观地给病人套加一个可能性的病史――外伤史。
不然的话,真给她做了复位就打发了的话。那可就真的很难收场了。
要知道,即便是肿瘤,如今的骨肿瘤也是可治疗的,早期治疗,非常有可能是良性的,获得正常的生命周期,若是误诊了的话?
周成的后背没由一凉――
庸医误人啊。
罗云点头,让张正权写检查单,并且交待病人的家属说:“你们马上拿着检查单去做检查,然后做完之后,不用等结果,直接回这里,我来阅片就好了。”
“谢谢你,罗医生。”女人忧心忡忡地拿着检查单,抱着自己的孩子,走了出去……
罗云并未急着叫下一个病人。
只是看向了周成,略有些复杂地说:
“这个病人,如此诱导性地指向简单的桡骨小头半脱位,你为何不给她做复位啊?”
桡骨小头半脱位,最好诊断,通过病史即可诊断,连辅助检查都不需要做。
特别容易l生在小孩子身上。
好家伙,他都走入了误区里面去,还没走出来,甚至都差点直接给孩子她妈讲,你孩子的老师在虐待你孩子了,这就是外伤史,你去告她吧。
这就是该死的定势思维。
而周成!
竟然能够主动规避开这个定势思维。
甚至就b自己,也是经验主义地要把她诊断成桡骨小头半脱位,但周成却规避开了。
这好像,又被他给装到了!
而且还把病人特意从病房带来了门诊装。
罗云好想打人,斜着眼睛瞥了瞥张正权,发现他满脸难以置信,似乎不敢相信他的罗老师竟然会出现这么大的错误。
罗云刚刚有多么信誓旦旦,那么现在内心就有多尴尬。
周成实诚地解释说:“罗老师,主要是我没找到可以确诊的病史啊, 桡骨小头半脱位的确诊,要依据明确的病史才行。”
“没有这样的病史,我才不敢下这样的诊断。”
“我其实第一反应也觉得是她老师撒谎,为了规避她的麻烦。”
“所以让孩子的母亲打过电话去确定一遍了。”
“只是当时小朋友的老师说我们医院不靠谱,我们这里的医生不行,我又不是罗老师您,这么镇得住,所以她妈妈也不让我给孩子看了。”
“这才没给我犯错误的机会!”周成说完这些话!
接着回以憨笑。
张正权眼圈微微一缩,略有惊讶,原来周成舔人能舔的这么舒服啊?
罗云则翻了翻白眼――
你那不叫没犯错的机会,你那叫太怂!
次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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