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咦!吴大夫这首诗写得好啊!听起来很顺口!不过那个白帝是谁啊?江陵又是哪条江啊?为什么两边都是猴子?”听得吴解在那里诗兴大发,陆管事不禁凑过来打趣。
吴解一愣,笑着解释说:“这诗不是我作的,是个叫李白的诗人写的。具体写的是哪里,其实我也不清楚——我小时候就学过这首诗,看现在的景色跟这首诗很合适,忍不住就说出来了。”
“哦……不过这诗是真好!很有气势啊!而且真的很适合我们!不瞒你说,这天下行船的人虽然多,可能够一日千里的却只有我们排帮!”陆管事几句话不离本行,很快就自豪地谈起木排有多快,平常有多大的风险,在惊涛骇浪激流汹涌之间多么惊心动魄……
他的口才并不怎么好,但胜在情真意挚,说的又是平常切身经历的事情,讲得生动翔实,如同身临其境一般。听得吴解瞪大了眼睛长大了嘴巴,木木然只是出神。
一个早上不知不觉就这么过去了,午饭过后不久,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船工突然大叫:“要过峡了!”
随着这句话,整个木排队上的所有人全都紧张起来,每一个人都举起了竹篙,随时准备应付危险情况,而陆管事更是向吴解打了个招呼,叮嘱他暂时不要开口,然后带着两个人,从木排上的小帐篷里面端出了一门大鼓架在船头。
“这是要做什么?”吴解在心中疑惑地问,“你们谁知道的?”
杜若摇头,茉莉更是摇头。
或许卫疏知道,然而卫疏的灵智早就被抹去了,成了只会执行命令的傀儡,甭管问他什么都没办法回答。
大概也就是过了一两分钟的时间,河道两边的山崖越来越高,距离越来越近,渐渐的犹如两片屏风拦在左右,只有头顶一条窄窄的天空,宛如青色的长龙,在群山之上蜿蜒。
流淌在山崖之间的河流渐渐变得狭窄,水流变得更加湍急,原本就很响亮的水声此刻已经不像是天空中隐隐的雷鸣,而像是一个个炸雷在身边轰响,不仅震得耳朵里面嗡嗡作响,更在脑子里面不断轰炸,让人头晕眼花。
又过了一会儿,水流的湍急程度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在激流中前行的木排简直就像是在天空飞翔一般,快得让人心惊胆战。
一个个浪头撞在石壁上,轰然粉碎,迸散成无数的水花,更弥散出漫天的水雾,将整个河面笼罩在一片迷茫的雾气之中。抬头看去,一道彩虹挂在头顶不远处,七彩缤纷,美不胜收。
然而这美景背后却蕴藏着可怕的凶险:雾气妨碍了视线,让船工们看不清远处的情况,也看不清隐藏在惊涛骇浪间的礁石;高速行驶的木排携带着可怕的动能,无论撞到礁石还是撞到山崖,都会让坚固的木排整个儿支离破碎;哪怕只是擦到一点,也可能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这个时候整个木排队上的所有人都已经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一些经验还不是那么充足的船工双腿已经开始发抖,而即使经验最丰富的老船工脸色也免不了有点发白。
前方的朦胧的雾气之中,山崖正在蜿蜒转折;脚下湍急的白浪之中,潜伏着犹如凶兽一般的暗礁。只要稍不小心就会直接撞上去,然后连木排带着上面的船工一起化作滚滚浪花之中的碎片。
时间似乎过的很慢,慢到吴解甚至看到了浪花在自己面前缓缓破碎的景象;时间其实又过得很快,只是眨一眨眼的功夫,刚才还在前面的山崖就已经被远远地抛到了身后。
空气似乎已经凝固了,吴解觉得甚至连动一动眉毛都有点吃力。他知道这是夹杂着水雾的狂风迎面吹来的结果,但“知道”于事无补。
然后,就在这几乎被凝固的空气中,响起了洪亮的鼓声!
鼓声在波涛中跳跃,在水雾中激荡,在山崖间回响,在天空中轰鸣,带着冲破一切的力量。它犹如所向披靡的铁拳,击碎了紧张的气氛;又似无畏勇士的呼喊,让船工们的心情渐渐恢复平静。
吴解的眼睛猛地一缩——他突然注意到,在鼓声响起的时候,原本顺着激流飞一般前进的木排,速度突然变慢了!
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他并没看错,真的是每一声鼓响的时候,整个木排队的所有木排都会慢上一些。
别小看这“慢一些”,虽然每一次都不多,但积少成多,木排队的行进速度很快就显著慢了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风驰电掣一般,恢复到了让人起码来得及反应的地步。
船工们纷纷忙碌起来,他们拿着竹篙在木排上走来走去,不时地调整方向,让木排不至于撞上山崖或者礁石,确保安全。
而陆管事就在最面前那个木排上挥动鼓槌,一下一下敲响激越的鼓声。
鼓声激荡澎湃,越传越远。
时间慢慢过去,一大队木排就这么在蜿蜒的河道里面疾驰,直到天色微暗的时候,之前那位老船工又大吼一声:“要出峡啦!”
所有的船工都放下了手上的竹篙,整个人趴在了木排上,吴解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也学着他们的样子趴了下来。
“抓紧!”一个在他旁边的船工出言提醒,他才发现船工们都已经紧紧抱住了木排上一些可供抓牢的地方,将身体固定在木排上面。
于是他也照做了。
抬头看去,整个木排队里面,只有陆管事一个人依旧站着。
他站在船头,依旧在奋力击鼓。
可这一次,他的鼓声不再令木排减速,反而每敲一次鼓,木排的速度就快一些。
也就不到半分钟的功夫,木排的速度已经恢复到之前那种飞驰一般的程度,甚至还在不断增加!
“这是要搞什么啊!”吴解不禁在心底嘟嚷——就算是他,也忍不住有点担心了。
木排前进的速度越来越快,渐渐地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在水雾中穿行时候甚至发出了破空的呼啸。
过了大概让人觉得有一年那么久的十来秒钟,两边的山崖犹如断裂一般突兀地消失,前方猛的开阔,重新见到了蓝天白云,还有天地相接之处那模糊的地平线。
吴解心中一松,但却又陡然发现了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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