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已经近在眼前。他无声叹息。
「真丢人啊,对不对。」提图斯沉默了片刻,苦涩一笑:「如此至关重要的节骨眼上,竟然要缺席了,着实不堪。」
「同样是为现境所作出的牺牲,有何不堪之有?」槐诗反问:「陛下未免对自己过于苛责。「我本来,还能坚持的。」
提图斯看着露台之外的景色,笼罩在雨水中的城市,好像自言自语:「本来还说,时节艰难,我还可以熬一熬,熬个几十年也不在话下,我能挺过去,所以没有关系。」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轻声一笑:「可看到你的计划之后,却不知为何却松了口气。」
槐诗呆滞,僵硬抬头。难以置信。
「人的本性真是丑陋啊,槐诗。」
提图斯感慨:「不论多么坚定的决心,一看到那么一点点侥幸的可能,就会下意识的试图想要去逃避职责,想要将希望寄托在其他人的身上,即便是朕也没办法避免。
甚至,还会有所嫉妒·....."
他回头看过来,看着槐诗,郑重的问:「拯救这一切,挽回这一切的,为何不能是我呢?」
槐诗沉默,许久,苦涩一笑:「难道如今的天国计划,如今的理想国,不正是因为罗马的支持而成么?」
「安慰人的话,就不必再说了。朕还没有心胸狭窄到需要别人来开导。」
提图斯无所谓的摇头一笑:「充其量,只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只是看到可以退休的机会之后,就累了而已。」
他对槐诗的计划,对于未来的天国,发自内心的,报以信任和期待。
正如同他信任马库斯一样。
信任着这个马库斯所选择的传承者。
在那之前的,是难以言喻的愉快和轻松感。
当察觉到,即便是没有了自己现境也不会倾倒、这这个世界不会在自己死后洪水滔天之后,便再没有了煎熬下去的力气。
他累了。
面对疲惫的皇帝,槐诗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哪怕是他愿意不惜代价的使用太一的威权,协助他压制灵魂内的烬火,恐怕提图斯也不会愿意,更不想领受这一份恩情。
「放心,你的计划,罗马会投赞成票的,俄联也会。天竺的话,不会违背大流。」
提图斯饮着烈酒,继续说道:「至于东夏和美洲那边······羽蛇可能会狮子大开口,但只要让他看到天国计划有成功的可能,就不会阻拦。
恐怕最难的就是玄鸟那个老家伙了,他自己心里打定了主意,就不会动摇,就算你把他家的小姑娘拐到手也不行。」
他戏谑的瞥了一眼槐诗,「你就自己去努努力吧。
「
槐诗无可奈何的点头,甚至没什么反驳的力气。
他本来以为提图斯的退位将会对天国计划的通过造成预料之外的冲击,可却没想到,一直到最后,提图斯还送了自己这么一份大礼。
甚至没给自己偿还的机会。
或许,这便是作为皇帝,给罗马留下的遗产之一吧。
「行了,不能饮酒的话,就不要浪费朕的时间了,后面还有人在排队呢。」提图斯最后挥手,大笑着送走了槐诗,迎接下一位客人。
而接下来的流程,变成临时急就章但又没有丝
毫谬误和疏漏的仪式。
旧皇的退位,新皇的加冕。
就在所有人的见证之下,提图斯摘下了自己辉光万丈的头冠,戴在了继承者戴基乌斯的头上。罗马之重,交托其中。
没有哀嚎和痉挛,更没有任何的不堪。戴基乌斯依旧高昂着头,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拥抱着自己的养父,最后一次亲吻着他的脸颊。
肉眼可见的,他的面容渐渐衰老,自灵魂的重压里迎来煎熬。
可提图斯却仿佛复返青春一般,面色红润,容光焕发,自卸下重担之后的轻松畅快里终于挺直了自己的身体。
回光返照。
享受着久违的自由时光,与宾客们谈笑。
而看到吧嗒着烟杆的玄鸟时,笑容便越发促狭。
「羡慕吗?」
「当然啊,谁不羡慕呢?」玄鸟由衷感慨。「那就别硬撑着了。」提图斯说:「早点退休早点轻松,入土之前,你还能熬几年?」
「还能熬呢。
玄鸟摇头,回头看向自己随同自己而来的后辈们,稍微停顿了一下,便瞪大眼睛瞪向了那个和白帝子站在一起的身影。
直到槐诗无可奈何的找借口走向其他地方,才忍不住,笑出声。
不知道是得意还是自嘲。
「再熬一会儿吧。」他说,「他们也少熬一会儿」
「终究是要放手的吧?」提图斯说:「这个世界上的事情不可能让一个人做完,不要像陆吾一样,什么都大包大揽。」
玄鸟沉默了一下,遗憾叹息:「可惜,我没有你这么洒脱,孩子们也还都差点火候呢。」
「你不给机会,就永远差火候······但这种话说了估计你也不听,谱系之主当的跟保姆一样,自讨苦吃。」
提图斯放弃了继续这个话题,不再继续。玄鸟问:「接下来呢,有什么安排?」
「还没怎么想好,不过反正便是饮酒作乐吧,这么多年了,还未曾这么轻松过。」
提图斯坦然一笑:「去找几个朋友,聊聊天跑一跑马,见一见曾经未曾见过的风景······有份邀请函送来很久了,一直找不到赴约的机会呢。玄鸟沉默了,许久,感慨一笑。
「一路顺风。」
宴会结束之后,继位的新皇向罗马全国发表昭告,新皇的时代正式到来。
而退位的提图斯从此再不曾在外界露面,甚至少有人知他的去向。
同时,也给了诸多流言传播的空间。
有人说他荒Yin而死,有人说他被刺杀而亡,还有人说他被自己的继承者戴基乌斯所囚禁关押,饿死在了牢房之内,到最后都没有人愿意给他端一碗水。
升华者之中,有人说他死在了存续院内,被焚烧殆尽。有人说他舍弃了原本的身体,以新的面貌继续存活。
还有人说他牺牲了自己的所有,成为了白银之海的柱石。
但不论流言如何扩散,提图斯,都在未曾出现。
没有人知晓他的最后时光是如何度过的。
在退位的当天,他便已经离开了伦敦,去往瀛洲。
在黄泉比良坂,搭乘着太阳船,抵达天狱堡垒。
最后,借道天梯。去往了地狱的尽头。
短短两日之后,他已经来到了离宫之前。「喂,深渊的,我来赴宴了!」
风尘仆仆的旧皇摘下了兜帽,向着亡国之主咧嘴一笑:「可还有酒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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