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法在短短一个月内改变他们的口音,更无从提高他们的文化水平和认知能力,更不可能改善他们拮据的生活条件,别说一个月,给他一年都不可能做到。
所以他打算做点更有意义的事。
这大半年来,他通过做游戏视频赚了一些钱。
临走前,他便用他存下的钱去镇上买了文具、书本、书包等学习用品,以及毽子、篮球、羽毛球等体育用品,把存款花得一分不剩。
当他把这些东西带回学校,分发到每个孩子的手上,他才第一次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光彩。
温良是个很懒却很务实的人。
短暂体验了支教生活后,他便彻底放弃了支教的想法。
这种需要出力的事情不适合他,他适合出钱。
“等申请到国家奖学金,我再把那八千块钱全部换成物资捐给他们。”
温良躺在开往常沙的列车上,心里这样想着。
温良在考虑捐钱的时候,周明轩正盯着银行账户上“38,217”的数字,考虑着如何利用最后几天假期,把这个数字变成四万。
他心算了下,按平均每学期攒四万算,他还需要坚持五个学期,才能攒够二十三万。
五个学期的话,正好能在大四毕业之前搞定。
“来俩肉夹馍!”
一大爷在“周哥肉夹馍”的店门前停下,伸出两根手指在周明轩眼前晃了晃。
“好嘞!”
周明轩应一声,抄起白吉馍,手法娴熟地往馍里夹腊汁肉。
大爷打量周明轩两眼,问:“你是小周他儿子吧?”
“是,我是小小周。”
周明轩随口回答。
大爷笑道:“这是放假了,回来帮忙照看生意?”
“是。两块肉夹馍,您拿好。”
大爷一手交钱,一手收货,临走不忘称赞一句:“这年头,像你这么孝顺懂事的孩子不多了!”
“谢谢大爷,您慢走!”
送走大爷,周明轩坐下来算账。
“今天卖出肉夹馍683个,就按700个算,每个我能分五毛,也就是350块……”
周明轩家是卖肉夹馍的,而且是长安很有名的夫妻店、老字号,全手工制作,每块肉夹馍的净利润在3块钱左右,暑期是旅游旺季,一天能卖七八百个,平时少点,一天也能卖个四五百个。
周父周母干这行差不多有十五六年了,别看只是不起眼的小吃,这些年就靠着这一块块馍,很是挣了不少钱,不说大富大贵,至少也是小康之家。
周明轩这次回来,没干别的,就只帮家里看店了。
老爸答应他,每卖出一个肉夹馍,就分他五毛。
一个月下来,周明轩赚了也有一万出头了,比他在学校时,累死累活给人补课强得多。
他知道卖肉夹馍挣钱,但具体能挣多少,老爸老妈从没说过,他也没问。
此时得知真相,他不禁有点蠢蠢欲动,晚上回到家,便怂恿老爸:“爸,这么多年了,你就没打算开家分店?”
周父将头摇成拨浪鼓:“么球事干了,还开分店。咱家的店生意好,凭的是我和你妈十几年积攒下来的口碑。开家分店,多事不说,万一再把口碑给我败坏嘞……不成不成!”
“咱们可以开成连锁店嘛,你和我妈亲自培训,我来帮你们经营,迟早开遍全国,冲出亚洲,销往美利坚!”
“咦,咱家卖馍的,你咋还画起饼来了嘞!睡觉睡觉,有空想这些,不如多看会儿书,好好学习,将来去中央台,上电视,那才叫长脸嘞!”
周明轩很想告诉他老爸,自己是学新闻的,不是学播音的,就算去了中央台,也只是做幕后工作,上不了电视。
但他没有解释。
他爸妈的文化程度都不高,总觉得读书是唯一的出路,总觉得去中央台要比卖肉夹馍光荣,哪怕卖肉夹馍一年能挣三四十万,而中央台的普通职工一年有没有十万都很难说。
周明轩是读过书的,而且成绩一直都不错,头脑也很活泛。
在他看来,这年头,除了公务员,别的职业哪有什么高低贵贱,有钱才是王道。
他只想赚钱,赚越多钱越好,有了钱自然什么都有了。
李琰却不想要钱。
他家里的条件和周明轩、胡杨相差不多,属于富贵不足,小康有余,当然,他们三家加起来,都远远比不上温良一家。
单从这一点出发,他倒很适合学哲学,毕竟,这专业是出了名的毕业即失业,不是想不想赚钱的问题,是压根就赚不到钱。
然而,李琰是被调剂到哲学专业的。
他大一之所以如此努力地学习,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他想转专业。
事实证明,哲学系的学生都是这么想的,有的人很早就成功了,比如林语菲。
剩下的人只能疯狂内卷。
李琰终究没能卷赢那群逼,未来的三年,他注定要留在321宿舍,继续当胡杨口中的李大个。
虽说有点遗憾,但他此时心里在意的,却不是这件事。
说出来有点犯贱,他在想苏幼佳。
李琰长得牛高马大的,人却有那么点恋爱脑,用胡杨的话说就是:“这东北大老爷们儿心里住着个小女生,这算反差萌不?”
萌不萌不知道,反差一定是有的。
但李琰自己不承认。
他狡辩说:“我们东北人都这样,一旦爱上一个女生,那就是死心塌地的。这才叫爷们!”
东北人当然不都这样,在这个问题上,苏幼佳很有发言权。
苏幼佳却沉默不语。
7月21日上午十点一刻,由江南飞往哈市的航班上,她和李琰比邻而坐,谁也没有说话,气氛略显尴尬。
两人买到了同一航班相邻的两个位置。
苏幼佳觉得这是个巧合,李琰认为是天意。
“呃……”李琰率先打破沉默,“我以为你是铁岭的。”
“我是,高中后搬到了哈市。”
苏幼佳的语气十分平静。
“那你搬得还挺远的哈!”
李琰想把天聊下去,奈何苏幼佳只说了那么一句,便没再吭声。
他只好自说自话:“其实我跟你情况差不多,我爸是铁岭人,我妈是哈市人。我也是高中去了哈市,那会儿全家都希望我能考上哈工大,直到高二我选了文科……”
他絮絮叨叨,把自己家里的情况一股脑儿抖落了出来。
苏幼佳微微侧着头,静静地看向舷窗外的光和云,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后来李琰把这事儿在宿舍群里坦白了,向恋爱心理学满分的温良求教。
温良那会儿正在课堂上带着小孩儿们朗读“停车坐爱枫林晚”,压根没工夫搭理他。
于是胡杨回了句:“你的经历我心疼,你的文字还爱她。”
李琰当即往群发了二十个铁锤敲头的表情:“我正儿八经求教,没正经意见就给我憋着,别哔哔。”
“还需要意见吗?人家都不搭理你,这不很明显了吗?”
“可她也没让我闭嘴。”
“那不是为了给你体面嘛,忘了我为你唱的那首歌了?”
胡杨立即发了条语音,唱道:“分手应该体面,谁都不要说抱歉——”
“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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