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当不起,小六姐也当不起。”周子嬉皮笑脸:“老爷子你开心就行。”
“你今天下来就这事儿?那我就要逐客了,别耽误我听戏。”
“还有一件事儿,这见说就要过年了,外婆讲您家的绣样该换了。”
“每年都要麻烦你外婆这一回……”余老爷子叹了口气:“算了,还是罢了这念想吧,今年以后,我也不准备挂了。”
“老爷子啊,”周至想了下:“听说余大娘以前是府上丫鬟?”
“什么丫鬟!”老爷子有些恼怒,接着有意味索然:“不提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了,终是我拖累了她……”
“老爷子你别生气啊。”周至赶紧解释:“我可没有丁点看不起余大娘的意思。”
“也别提什么拖累不拖累,余大娘心里,可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吧?”
“我的意思是,要是人真有在天之灵,她应该更愿意让老爷子您,留着这份念想吧?”
老爷子看着天井中的幽兰,眼光里有东西在闪动。
“所以我觉得,这绣样还是得挂,不为自己,也为了开解余大娘。”
周至想了想,又认真补上了一句:“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余老爷子再次闭上了眼睛,沉默良久:“是我想差了,小周至你去吧,绣样,都在卧室床下那口老樟木箱子里。”
“那不打扰老爷子您听戏了,剩下的都交给我。”
轻手轻脚走进老爷子卧室,打开了那口箱子。
箱子里边都是各色丝绸,上面绣着一幅幅精美的图案。
外婆是乡下把式,对这种城里头正宗传承的精美手艺,一直艳羡非常。
所以每年都会主动承担这份工作,将余大娘留下的绣样缝制到布壳上,然后绷到底板上边,装帧进相框里,让余大爷挂起来。
不过这次周至另有任务。
榆木箱子里有很多老物件,估计都是当年余大爷家里留下的。
当年家里进过贼,留下的东西不多了,后来余大爷直接将之放到自己床下。
不过这大爷对周至倒是不担心,家底儿都漏给他了。
周至小心翼翼,里面有好几样瓷器,底款是雍乾一类,品相完好。
还有几件分明是和田玉,以及几颗滇南红的朝珠,翡翠鼻烟壶之类。
这东西现在不贵,可要是再过三十年……
还有一些文件,也上了年头了,什么当年公私合营的证照一类,都在里头。
终于,周至找到了那本要的东西,一个棕黄色硬纸壳的户口本。
打开来一看,里边是工作人员用仿宋体手写的家庭人口,小六姐的名字就在上头。
将户口本用一幅仙鹤灵芝绣样包起来,将箱子重新关好,推入床下,周至轻手轻脚来到客厅,从墙上取下之前装裱好的绣样,走到躺椅旁边轻声说道:“老爷子,我选了一副灵芝仙禽图,那我回去了。”
余老爷子依旧闭着眼睛,只挥了挥手表示知道了。
周至出了门,拐上楼梯,这才加快了脚步。
特么两辈子除了大年十五去菜坝偷青,这还是头回做贼,他心里头其实早就慌得一批。
来到家里,先朝小六姐家拨电话,没人,然后就想打到小六姐铺子,拨了几个号才想到不行,终于想起朱大璋的呼机号,这才拨了过去。
很快电话想了,周至拿起话筒:“喂?”
“我朱大璋,谁找?”
“我周至。”
“哎呀肘子!”那边朱大璋的声音一下子就大了:“你特么可害死我了!”
话筒里声音贼大,周至赶紧将话筒移开耳朵一点:“我咋了?”
“那天你跟踪的原来不是你爸?!你小六姐给我那顿抓挠……”
“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是我爸?”周至莫名其妙。
“不是你爸你抓什么奸!”周至已经能够想到朱大璋在那头口水狂喷的样子。
“关你屁事儿!”这时候必须把烟草大亨的气势打压下去,但是又不敢大声,不免失了点优势:“再闹,本儿没了!”
“本儿?什么本儿?”那头朱大璋接着突然想到啥,一下子熄火了,声音变得小心翼翼支支吾吾忧心忡忡忐忑不安患得患失:“肘子……咕嘟……那……本儿……户口本儿?”
楼下传来样板戏的唱腔,周至家的宿舍楼是U字型,余老爷子那天井就是一广播,不然也不至于一放音响一栋楼都听得清清楚楚,隔音贼差。
于是也只好鬼鬼祟祟窃窃私语:“对,户口本,拿到了。”
“哎哟我亲兄弟!等着,我立马出发!”
说完电话就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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