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大白脸看不到鼻子在哪儿,只有两个孔,很小,像两个针眼;两个黑点落在眉梁中间,睫毛也刷着一层白面,怎么看都像是一个白面鬼。
日本女子向蒋警官深深弓腰,声音用舌头卷着,那点红点上下蠕动:“先生,您吃饭吗?几位?”她的一双小眼睛只盯着她的脚下,没有抬一下眼角。
蒋警官也哈哈腰,声音温和:“找一下绣舞子小姐。麻烦禀告一声,就说她找的绣工到了。”
听到蒋警官与日本女子说话,荣婆子气急败坏窜到了蒋警官身边,她大幅度地扭动着厚厚的肩膀,往前挤着,嘴里嚷嚷着:“是俺荣婆子给她找的,您告诉她,就说狮子桥北胡同口算命的荣婆子来了。”
日本女子抬起眉头瞄了一眼荣婆子,上下眨眨眼皮,没说话。她退着进了门里,站在门里她又向蒋警官弯弯腰,然后转身扭着腰肢向前走去。
眼前格子门在日本女子背影消失的一瞬间,关上了。
荣婆子把她身体斜歪在墙角一棵树上,交$$叉着两只小脚,从胳膊弯里拽出一块灰不溜秋的手巾,在脸目前使劲摇晃着。她的大圆脸上滚着豆大的汗珠子,肥胖的胸脯起伏跌宕,腮帮子耷拉着,不知是累得还是在怄气?她白楞着大眼珠子,瞥斜着蒋警官。
蒋警官没理睬荣婆子,他低头看着顾小敏,嘴角上扬露出一丝笑。
顾小敏觉得蒋警官不是一个坏人,他虽然也穿着黄色的警服,他做事说话不像沙河街的刘奇,刘奇目空一切,横行霸道、仗势欺人,而,眼前的蒋警官满脸慈蔼。
就在这时,眼前的格子门又开了,那个日本女子脚步站在门里面,她弓着腰,呢喃细语:“让这个女孩自己进去,绣舞子小姐屋里还有一位女客人……”
蒋警官一个字还没出口,荣婆子跳起脚,她的身子往前一蹦,差点钻进格子门里面,门里的日本女子吓得往后踉跄了几步。
荣婆子双手抓着眼前的格子门,往店里探着身体,声嘶力竭地喊着:“您,您让俺带着这个丫头进去,好吗?她是俺找到的。”
突然从店里跳出几个日本浪人,他们一只手握着右腰里挂着的长刀,左手握住刀柄,猛地往外一抽,几道寒光一闪,吓得荣婆子嘴里“嘛呀”一声,她惊恐地抬起衣袖遮住眼睛,往后连连倒退了几步,躲到了蒋警官的身后。
日本女子垂着腰向前一步,站在那些日本浪人的身后,嘴里“叽里咕噜”不知说了一些什么。那一些日本浪人嘟囔着嘴巴,“噗”把刀放回刀鞘,骂骂咧咧离去。
蒋警官把脸转向顾小敏,弯下他高大的身体,看着顾小敏的眼睛说:“丫头,别害怕,你进去吧,俺会在这儿等你,然后带你回家,把你送给苗太太,这是俺对她的承诺。”
听了蒋警官的嘱咐,顾小敏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她害怕,眼前的日本料理店就像一个魔窟,不知里面住着人,还是鬼?
看着顾小敏胆怯、无助的样子,蒋广全心里也很无奈,也很担心。“丫头,放心,俺不会自己离开这儿,俺等你出来。”
踏进日本料理店,四周看不到人影,只有一处处挂着蓝色布帘的屋子,刚刚那一些拿着刀的日本浪人不知藏到哪儿去了?
顾小敏想起了冥爷的话,女孩要矜持,眼神不能到处漂,她急忙垂下头,眼睛紧紧盯着走在她前面的日本女子的脚后跟,这个女人脚上穿着一双木屐,“咯噔咯噔”,随着她扭捏的屁股有节奏地响着。
顾小敏希望眼前的女子是冥爷,至少,冥爷是中国人,他嘴里不停地叨唠,知道他要表达什么,而眼前的女子就是一具木乃伊,会走路的鬼魂,这个鬼魂不知要引她去哪儿?
往前走穿过一个小门,走进一个长廊,长廊尽头是一个楼梯。前面女子脚步停在楼梯口,她一只手抱在腹部,另一只手指向楼梯的台阶,对顾小敏说:“你上去吧,绣舞子小姐在等你。”
顾小敏的脚步迟疑了一下,她的心脏开始“咚咚”直跳,她的脸热乎乎的,那不是天热的原因,她真的害怕。她的双手想抓住点东西,给自己一点依靠,她抓住了自己的衣襟,她战战兢兢迈上了第一节台阶。
“楼梯口右侧,第一个门,记住呀。”楼梯下面的女子声若蚊蝇。
顾小敏不敢回头看,她的眼睛紧张地盯着脚底下。
上了楼梯往右走,看到三个房间,第一个房间门口挂着半拉蓝色布帘,布帘在一阵阵轻风里游荡。没看到风是从哪儿来的,的确有风,顾小敏感觉到了冷,她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战。
屋里传出两个女人的声音,她们用中国话交谈着,时而还发出嬉笑声。
听到门口的脚步声,一个女人站起身来,嘴里说着流利的中国话:“他们找的绣工来了,我去看看,连姣小姐您稍后。”
随着由远至近的、细碎的脚步声,眼前的半拉布帘从里面撩了起来,一股香气迎面而来,这是女子脸上的胭脂香粉味,玫瑰花的味道,芬芳馥郁;屋间墙上贴着浅绿色的壁纸,看着清爽;房间地上有一个榻榻米,榻榻米上放着一张茶桌,茶桌上摆着几个茶碗,茶碗上飘着袅袅的热气;茶桌旁坐着一个穿着中国花裙的女子,一个俊秀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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