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在离着弥河口七十里的沙河街,开了一家一品点心铺子……”
巴爷与罗冯轩什么关系呢?他们都是义和团分坛的坛主,曾一起并肩抗击八国联军,当年在天津紫竹林巴爷被英国鬼子的炮弹炸了半死,他与罗冯轩他们失去了联系。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后来,他流浪到河北固安,在固安又结识了几个被清政府追杀的义和团成员,他们结伴逃亡山东坊子弥河口,一起在码头上打拼……
“奥,挺好,挺好,只要弟妹还活着就挺好的,只是今日的巴爷不是当年的焦巴爷了,身不由己,更不想连累她们,今天英雄来找俺巴爷是想带走那个丫头吗?”
“巴爷,您什么意思?您不想让俺带走她吗?”姚訾顺皱皱眉头。
“不,也是,这个丫头你带不走,也许会因为这个丫头连累你们,这个丫头在俺这儿挺好,这个你放心,俺巴爷准备收她做女儿……”
姚訾顺沉默。
“宗大盲的人也在院子里,您没看见吗?”
姚訾顺点点头,喘了口粗气,说:“看见了,他们往后院去休息了,俺才进来打扰您。俺多问一句,不知巴爷为什么身不由己?”
“宗大盲怀疑俺有反水之心,他本想杀了俺,又怕失去人心。毕竟,混星子队伍里一多半是俺巴爷的人。”
“是这样呀,难道巴爷您没有反水之心吗?您眼睁睁地看着宗大盲勾结倭寇祸害老百姓吗?”
听了姚訾顺的话,巴爷眉头紧蹙,眼前的人真的不简单,竟然对他焦巴爷了如指掌。
“这件事与你们无关,我只想重复一句话,丫头在我这儿很安全,我会全力保护她周详。”
“好,话已经说到这儿了,俺相信巴爷……俺明白了,也不想把丫头带回去了,这个丫头在,也许对您巴爷有用,如果这个丫头突然离去,宗大盲也会借机找事刁难与您,其他话就不说了,俺走了。”
姚訾顺一抱拳,向后退了一步,一转身,悄然无声地离去。
巴爷站在屋里呆呆发愣了半天。
桌上的香烛已经燃烬,巴爷把手里的烟杆在墙上磕了几下,抓起墙上壁龛里的令牌,大摇大摆地迈出了屋子。
第二天,吃过了早饭,巴爷站在屋门口,眯着眼抬起头看看天空,阳光很好,垂下眼帘,看着在井沿上洗碗的顾小敏,说:“丫头,出去玩会吧,前面院子里有花,很好看,再过半个月这花就不见了……”
顾小敏蹲在井沿边上,她一只手里抓着一块丝瓜秧子,另一只手里抓着一个碗,手下是一个盛满水的大木盆,木盆里还有两个碗,两双筷子。她的鼻尖上冒着一层细细的汗珠子,她抬起手背抿了抿耷拉在眼帘的一缕长发,用吃惊的小眼神看着巴爷,胆怯地问:“俺真的可以走出这个小院子吗?”
巴爷宽厚地笑了笑,点点头。
一个多星期了,巴爷也没让她走出这个小院子,今天巴爷的话让她很开心。
“可以,但,不要跑远了,明儿弥河退潮,俺带你去抓鱼,今天不行,今儿涨潮,你不觉得天上似乎有雨点吗?”
八月份的阳光在弥河口不热,清爽爽地照在院子里,一切草与花都湿润润的,挂着柔柔的雨水,那不是雨水,那是弥河涨潮时散落的浪花。
墙角上几棵海棠树挂满一簇簇,一葱葱粉色的小花,花骨朵与花蕾都很小,远远看着像舞女拖着美丽的长衫在轻风里起舞,几只蜜蜂在它们脸上亲吻,做最后的告别。
空中的流云挪着慢悠悠的脚步,像要从天上落下来似的,触手可及。
顾小敏的脚步踏在院门口的花丛里,她满眼都是欢喜。哪个女孩不喜欢花呢?
这时,梆子和海仔从墙根走了过来,他们揣着手,歪着身子上上下下打量着顾小敏。
顾小敏从草丛里掐了一朵花攥在手心里,举到鼻子下闻了闻,抬起眼角,看到两个黑衣人站在眼前,她的眼睛里飘过一丝惊恐,她慌忙弯下腰向梆子和海仔鞠躬,嘴里喊着:“大哥哥好。”
听到眼前小丫头的称呼,海仔的身体猛然站直了,他直愣愣盯着眼前可爱的女孩。
“小丫头,你叫俺什么?再叫一遍,好不好啊?”
“大哥哥~”顾小敏抬起头,用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海仔的脸,伸伸舌头舔舔嘴唇说:“您长得特别像连盛哥哥。”
海仔的眼泪在眼眶里徘徊,他想起了前年被日本鬼子炮弹炸死的母亲和妹妹,那年妹妹刚刚十三岁……
“你家是哪儿的?”梆子弯下腰看着顾小敏的眼睛问:“你家里有什么人?”
“俺家是坊子碳矿区的,俺家里,家里有爹……”
“你娘呢?”
顾小敏垂下了头,嘴里喃喃着:“俺娘死了,死了七年了,那年是冬天,很冷……俺刚刚五岁……”两行泪水顺着顾小敏的脸颊滑了下来,滑到了她的下巴颏,“哗哗”滴落在她的衣服前襟。
抬起泪眼遥望天际,一片白白的云从她头顶飞过,像一个拖着长发的女子,那女子脸蛋越看越清晰,仿佛母亲向她伸着双手,母亲想要她手里的花?低头看看手里的花,她想起了母亲曾说:在坊子碳矿区看不到颜色,真想回老家,老家的院子里有月季花,很美。
想到这儿,顾小敏迈开了小脚步,追着那片云跑,她一边跑,嘴里一边大喊:“娘……娘……娘,您在哪儿?这儿有好多花,这花都给娘……”
她身后的梆子和海仔已经涕不成声。
巴爷站在院子的锅灶前,耳边传来顾小敏一声一声带泪的呼唤,他全身颤抖,丫头的哭声竟然让他如此伤心,他心疼这个小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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