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巡警,您真是闲的没事干,敲俺的火烧筐干什么?”张妈嘴里高声埋怨着。
随着张妈的声音,从火烧铺子后院迈出一个壮实的、赤裸着上身的男人,浑身黝黑黑的,粗大的汗毛孔冒着汗珠子,每个汗珠子粘着油星子;男人脖子上挂着一个长长的、黑不溜秋的围裙,围裙上摞着几层补丁,垂到他的膝盖;他手里抓着一个大水瓢,瓢里的水随着他有力的大脚丫晃荡着,哩哩啦啦到了店门口。
“怎么?有钱没地方花了吗?想把这筐火烧包圆吗?”男人嘴里吼着。
一见到这个男人,刘奇慌忙收回警棍藏到身后,把他的腰弯下去,低头垂目,满脸堆着阴奉阳违,声音小心翼翼:“吆,张掌柜的,您热不热呀,瞅瞅您这一身汗……这热天守着火炉子就等于烤油。”
男人也不搭话,把手里的水瓢子放到嘴边,“咕嘟咕嘟”,一多半的水顺着他胡子拉碴的大嘴巴流到了胸膛,顺着胸膛流到了围裙,随着围裙流到了地上。
“有事吗?刘长官。”男人抬起大手抹抹嘴角,身子往铺子外面探了探。
“有,有,那个一品夫人去哪儿了?俺找她有点事问问。”
“不知道!”
“这条街道,日本人想用它……您早听说了吧?”刘奇抬起手挠挠后脑勺,嘴里喃喃着,他不敢看男人的脸,这张脸没有一丝笑容,只有愤慨。
“日本人想用这条街道,做什么?我们在这儿生活了半辈子了,日本人想要就给他吗?”
男人嘴里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水瓢狠狠摔出了铺子,“吧唧”水瓢在刘奇的脚下跳了几下。
刘奇一激灵,扒着眼珠子退了几步,危殆地盯着脚下裂为两半的水瓢,越看越像他的脑瓜子,他满眼惊恐,没说出一个字。这条街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张老板天不怕地不怕,又有一身蛮力,用他的大手做出来的火烧有咬劲,这也是他家火烧铺子屹立不倒的招牌。
刘奇灰溜溜走了。
刘奇的背后传来男人的骂骂咧咧:“骂个姥姥的,不让人活了呀……不让我好活,谁也别想过好日子!”
顾小敏的脚步穿过了沙河街西口,抬起头,前面一堵墙下出现了小春儿的身影。
顾小敏皱皱眉梢,小春儿什么时候出来的呢?仔细地看过去,小春儿旁边还有一个细小个子的男人,四十几岁的模样,黄啦啦的脸色,嘴角吐着哈喇子,伸着一双骨瘦如柴的大手抓着小春的胳膊。
小春在挣扎,身体扭曲,嘴里喊着:“爹,您放手,俺没有钱,只有这一块大洋,都给您了……”
“你想骗你老子,没门!每个月许家给你多少钱?你以为老子不清楚吗?今天正好又一个月,至少有两块大洋吧,你只给俺一块……”
就在春儿与她父亲争执的时候,那一些乞丐从墙角“腾”跳了出来,他们扑向了那个面黄肌廋的男人,抡起拳头劈头盖脸就打。
“杜蝎子,我们找你好几天了,今天你跑不掉了,欠我们老板的钱什么时候换?快说!”那一些乞丐嘴里一边叫喊着,一边打着,打得那个男人满嘴求饶、满地打滚。
春儿吓得抱着头就跑,往前跑了一步撞进了顾小敏的怀里,她一愣神,瞪着惊慌失措的眼神,嘴里哀求着:“小敏妹妹,救命呀!”
那一帮乞丐转眼扑了过来,春儿缩着脖子躲到了顾小敏身后。顾小敏傻乎乎地站着。
几个乞丐抬起脏兮兮的手,把挡在脸前的乱发撩到了耳后,他们的眼睛在顾小敏脸上打量着,其中有一个往前一步,伸手一把抓住顾小敏的细胳膊,嘴里骂着:“丫头片子,你爹欠债,有你来换。”
小春儿眼珠子一转,伸出双手往前一推,把顾小敏推了一个趔趄。“她是杜蝎子的女儿,你们看看她是不是值几个钱……”
顾小敏被春儿嘴里的话吓了一跳,她惶恐地扭转身,在一瞬间春儿脸上的疤痕无限地扩大,变成了吃人的恶魔。
几个乞丐“呼啦”把顾小敏围在中间。
“俺不是,不是!”看着眼前面目狰狞的乞丐,顾小敏害怕了,她慌乱地辩白:“俺不是,俺不姓杜。”
一个乞丐抓着杜蝎子的后脖子,拎到了顾小敏和小春儿眼前,大声问:“这两个女孩,哪个是你的女儿?”
杜蝎子看看他的女儿春儿,春儿满脸流着泪,向他摇头。
再扭脸看看无辜的顾小敏,他竟然抬起鸡爪子手指着顾小敏,嘴角吐着血水说:“她是我的女儿,在许家做丫头……”
听着杜蝎子嘴里胡说八道,顾小敏大惊失色。
“这个丫头能卖几个钱,带走……”两个乞丐抓住了顾小敏的胳膊。
顾小敏可怜巴巴地看着春儿,她多么希望春儿回心转意。
“春儿姐姐,你说句话,告诉他们俺不是……”
春儿撇撇嘴角,一扭身扬长而去。
不远处,张妈从火烧铺子里迈出脚,弯腰准备捡起地上的水瓢,不经意地一抬头,看到了几个乞丐抓着一个小女孩往沙河街的西南方向而去。女孩在哭啼,在哀求,从小女孩衣服口袋里滑出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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