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思考带来的疲惫,让他也觉得自己有必要出去活动一下,放松放松。
于是,两人徒步沿着漫长蜿蜒的楼梯走下高塔。
外面的天气出奇的晴朗灿烂,卫兵们对着布来恩正姿敬礼,他朝着他们,以及一位骑在马上的中尉点头示意,女领主则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切。
“那边是漠口镇的堡垒,曾经的岩地堡。”布来恩说道。
在他们前行方向的右侧,是一片训练区域,一些漠口镇士兵正在其中对着训练假人‘搏斗’,刀剑与木材相交的‘梆梆’声此起彼伏。
而在他们的左侧,年轻的新兵们正在真枪实剑地对抗,金属碰撞的声音与指挥官的号令混杂在一起。
邀请而至的知识神殿的牧师学徒们,则在旁边仔细地观察着,随时准备替换,或者用神术治疗伤者。
“这看起来……倒是挺尚武的。”女领主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一切。
“没办法,我们的一面是危机四伏的远海沼泽和风暴号角山脉,而另一面则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布来恩一边说,一边继续向前走,离刚才的士兵越走越远。
“我们需要面对的危险很多。”
“确实如此。”弥赛拉表示赞同,“我们除了要面对军事化的阴魂城,更多的危险来自荒野和兽人。”
“站住!”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厉声喝道。
几个卫兵带着刀剑和战斧走了过来,女领主停下脚步,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布来恩。
布来恩看向跑过来的卫兵,他们立刻认出他的身份,然后收起武器,并鞠躬致敬,而其中一名灰色头发,胡子拉碴的男人则更加严肃地立正敬礼。
“非常抱歉,领主大人。”他说,“我并未被告知,您会和客人经过这里,需要我安排一名护卫吗?”
“不必了。”布来恩微笑致意,“谢谢,摩恩上尉,感谢你的好意,在我们自己的领地,恐怕还没有人能够伤到我。”
严肃的上尉再次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即领着士兵离去。
等到他们离去,若有所思的女领主突然以一个完全严肃的口吻,开口说道:“布来恩,我突然感觉到,虽然我的实力比你强,但在我们两人里,我才是处在危难之中的那个吧。”
“如果真是如此,那我会来拯救你。”布来恩打趣道。
“拯救?是啊……”
弥赛拉叹了口气,平静地说,“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自从你拜托希赛雅将第一封信送到我手中的时候,原来你已经在这样做了。”
“我是在帮助你。”布来恩望着她,回想起游戏中事情,眉头微皱,又用相同的严肃口吻改口道,“不是在拯救你。”
“我是一名精通预言学派的超魔咒使。”她略显凝重地说:
“我能够感觉到,从某种意义上,你就是在拯救我,拯救科米尔王国。是啊,其实我跟你一样,我也是如此真切地想要守护这个王国,给予王国的子民安定。”
“就像你当初保护阿拉贝城一样吗?”布来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询问道。
“是的。”弥赛拉的神色中浮过一抹哀伤,“遗憾的是,我虽然重建了阿拉贝城,但我并没有保护好它,我躲在法师塔里,亲眼目睹到我的家人们一个接着一个的惨死,而我却无能为力。”
“据我所知,当时的形式根本就由不得你。”布来恩试探性地劝慰道,他不清楚这位女领主为什么突然提及这些事情。
“你正处于踏入传奇领域的关键,暴政之神班恩的化身刚好降临,其实我真的很佩服你当时的理智,而当你成功进阶之后,就立即冲了出来。”
“但我什么都没能做到。”她叹了口气,“我没能阻止灾难的发生。”
“不,在我看来,你已经做到了很多。”布来恩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联合太摩拉神殿的牧师驱逐了班恩的化身,也正是因为这个转折,才能让残留的军队重新鼓起勇气,赶走肆虐阿拉贝城的敌人,我真的很难想象,你当时是如何接受这种命运,并一直支撑到现在。”
“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就好像守护太摩拉神殿的女祭司的命运便是对抗暴政之神的时候,牺牲自己的神力,来换取胜利。”
她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我知道,事情已经发生,本不应该被提及,可每当回想起来,还是……如此难受,看着阿拉贝城的子民们满怀希望地望向法师塔的心跌落低谷,还有……”
“是不是当时,连你自己的希望都快一同破灭了?”布来恩不动神色地询问道。
“你……你的年龄并没有我大。”弥赛拉惊讶地看他一眼,不禁感慨道:“为什么竟然也能看得如此透彻。”
“你可以这么认为。”两人并肩而行,来到一条鹅卵石小径,“因为我也在同样的事情上栽过跟头。”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布来恩?”弥赛拉突然直率地发问,并疑惑地扬了扬漂亮的细眉。
“连我都不得不承认,你真的是一名天赋出众的奥术师,你为什么没有待在哈鲁阿,要独自留在这里,留在沙漠与沼泽之间?留在阴魂城与科米尔王国之间?”
“因为总要有人站在这里吧。”布来恩说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桉。
说出这句话时,他的脑海中却不禁回想起了大奥术师奥帕斯离去的场景,以及自己曾经在出生的小世界中,看到过的另一位耐色遗老的临终遗言。
“真的吗?”女领主紧锁眉头停下脚步,一副我才不相信样子,看着他。
“当然。”布来恩冷静地回答,“就像你曾经立下誓言,绝不踏入苏萨尔城半步一样。”
话语如刀,让弥赛拉银灰色的眼眸中现出了受伤的神色。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致歉,“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是希赛雅告诉你的,还是……算了,这已经不重要了。”弥赛拉诚心诚意地询问,“那么,你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呢?”
布来恩无言地望向她,脑海中理不出一丝头绪,然后不知何故,话语却突然间就自己蹦了出来。
“我是耐色瑞尔帝国的遗民,就与你是科米尔人一样,我们每个人都肩负着不同的使命,你的使命是守护科米尔王国,而我的使命则是重现奥术帝国的辉煌,仅此而已。”
受伤的神色从女领主友善的脸上消散了,她抬起一只手,抚过自己棕红色的长发,叹道:
“是啊,我的使命是守护科米尔王国,可是他们都不听。当初没有一个人愿意听听我的想法。我的父亲是这样,国王也是这样,我的叔叔更是如此,我感觉自己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被狂风呼啸着刮走,不论我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最终都变得毫无意义。我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我的存在……也毫无意义。”
布来恩苦笑地看了眼身旁的女领主,突然意识到,曾经这位一向给他一种无比自信的女领主,竟然将自己当做了倾诉苦水的对象。
果然,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那么,我们可真是同病相怜啊,弥赛拉·劳尔小姐。”布来恩递给她一个认同的眼神,“其实我也害怕自己一无是处,害怕变得孤立无援,害怕自己所做的一切毫无意义。”
“但有一点我非常清楚:万事万物都有着一种节奏,一种循环,没有什么能一成不变,哪怕是近乎不朽而伟大的诸神也不行。而我们凡人在时光面前又会产生多少改变呢?曾经,你是皇家首席法师桑德拉科特的学生,是一名渴望博览群书、磨炼魔法技艺的超魔咒使。然后世界变了,把你从安乐窝中赶了出来,你也因此改变了。你生存了下来,甚至还在外交领域中大展身手。你面临过许多的挑战,你有过许多的困惑,但这就是你肩负的责任。这个世界……”
他触景生情地摇了摇头,然后望向天空。
“这个世界已不再是从前的模样。所有的事,所有的人也都不再是从前的模样。来,让我给你看点东西。”
他举起双手,让修长灵巧的十指摆动起来,奥术能量的光芒在他的指尖显现,然后慢慢凝聚成一颗旋转的小球,悬浮在两人面前。
“看着。”他说。
弥赛拉专心致志地盯着那奥术魔法的小球。
布来恩轻轻一碰,球体就碎裂开来,但旋即又重组为一,只是看起来略有不同。
“这……上面有图桉!”弥赛拉惊叹地说道。
“继续看下去。”布来恩说道。
然后他又碰了小球一下,紧接着是第三下。
每一次触碰,球体的图桉都会变得更加清晰。
有那么一会儿,雀跃而又困惑的弥赛拉甚至怀疑自己对着的是一张设计图,而不是奥术能量的球体。
符号、标记和数字旋转着混杂在一起,然后又按照某种规律排列成型。
“这真是……太漂亮了。”她喃喃低语。
布来恩张开手指,伸手穿过小球。
小球就像是被拍散的雾气一般碎裂开来,但马上又以另一种排列重新组合。
它就像是一个奇巧的魔法万花筒一样,变化无穷但又有着精确的图桉和规律。
“现在明白了么?”他问道。
而弥赛拉则像是被催眠了一般死死盯住那些精美的图桉,一次次看着它们形成、粉碎,又再次重组。
“这……不仅仅是个法术。”弥赛拉说。
他点点头。“这是奥术的本质。”
一时间,她没能跟上他的思路。
法术有繁复的咒语、手势,有时还需要施法材料……然后突然间,她醍醐灌顶般顿悟了,惊得连脚步都有些踉跄。
“这是……数学!”
“方程、定理、法则。”布来恩愉悦地分享着自己结合耐色卷轴的知识,研究出的新成果:
“当它们按照某种方式排列组合时,它们是一件事物,但换做另一个排列,就会完全变成别的东西。就好像我们的人生一样,天命难违但又充满变数。万事万物都在变化,不管是由于内因还是外因。有时候极其微小的一个变化都会影响最终的结果。”
“而我们的存在……也是一种魔法。”弥赛拉低声说道。
她不情愿地把目光从这个由数学之美构成的妙不可言的旋转球体身上收了回来,心中酝酿着一个新的疑问。
“领主大人!”
这叫喊声吓了两人一跳,他们转过身来,看见摩恩上尉正骑着一匹栗色的骏马飞奔而来。
他勐地一拉缰绳,骏马嘶鸣,紧咬着嚼子前脚腾空而立,接着停了下来。
“大人,我们的斥候带回来了最新的消息。”
路途虽近,但却是疾奔而来,上尉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继续说道:“一头上古红龙……从落日山脉的方向飞来,目标是漠口镇!”
“来者不善啊。”布来恩微微皱眉,瞥了眼自己严阵以待的巫师塔,冷静地对身旁的女领主说:
“风暴号角的兽人和阴魂城的人恐怕也会伺机而动。你先回阿拉贝城,这里由我来应对。”
“该死!竟然在这个时候……”
弥赛拉深吸一口气,前一刻她还在因布来恩分享的美妙见闻而鼓舞,后一刻就为这消息,把心沉入了谷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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