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之后,天气寒冷,即便无雪、即便日出,依旧冷飕飕的,好不容易跑出的一身热气,一阵轻风就吹没了,感觉如同赤身在天地间一般。
天再冷,为了生计,官道上依旧是络绎不绝的车马、往来如流的人群。
人吃马嚼、取暖的柴火以及廉价的石炭,这都是一个庞大的数目,重利的商人绝对不会放过此良机,而苦哈哈等着挣钱的百姓自然也只能顶着刺骨寒风出来卖苦力。
柴令武当然不需要挣钱,却需要应酬。
这一次的东道主不是高文敏这个浪荡货色,而是李崇义这个小财主。
李崇义宣称,自己将于明年开始纳采。
依《周礼》,纳采就是成婚的第一步,也就意味着李崇义要脱离单身狗的行列。
按后世标准,自然是可喜可贺,顺便再绑电线杆上整治一通。
略有些遗憾,因为身份的问题,不能将李崇义绑电线杆,让他感受千年之后的风采。
在这个时代,以他们的身份,婚姻却是一种束缚。
是外面的小娘子不美,还是晓月楼的巧云姑娘不香?
柴刀在前拂开厚实的布帘,柴令武昂首阔步进入晓月楼,柴刀与柴禾随后踏入楼中紧紧跟随,柴火则在晓月楼外的墙角避风、望风。
倒不是柴令武担心昔日恩怨,只是柴跃早就交代了他们,即便牺牲性命,也要保证庄主安然无恙。
楼中上好的细炭一盆接一盆,倒让身着狐裘的柴令武感觉一丝燥热。
肩一抖,狐裘落入柴禾手中,这个架势让晓月楼中人侧目。
年轻人嘛,耍酷耍帅,再正常不过了。
荣娘子盘着惊鹄胎髻,百灵样式的金步摇随着步履摇颤,画阔眉、眉心贴梅花状花钿,身着小袖窄衣,外加半臂皮裘,肩绕披帛,足登分梢玉履,摇曳着走到柴令武面前,微笑着福了一礼。
“庄主可是许久没来了。”
这个举动让许多人瞪大了眼睛。
荣娘子不过是一掌柜,却因为身后之人来历非凡,骨子里又有几分傲气,向来对人不假辞色,竟然对区区一庄主如此曲意奉承!
“兄台,这个什么庄主,是何来历,竟让荣娘子如此礼遇?”
“霍国公府二公子,长安纨绔子弟之一。”
“即便如此,也当不得荣娘子亲迎吧?”
“馆阁体的创始人、《将进酒》的作者,够了吗?”
“嗞,竟如此厉害!”
巧云姑娘如欢快的云雀向柴令武跑来,云髻上插着的云雀金钗来回摇晃,鸳鸯眉舒展,涂着淡淡唇脂的樱桃小口微张,斜领缦衫都随风舞动。
“二公子许久没来,可得留一幅墨宝哇!”
荣娘子宠溺地笑了笑,微带歉意地引路:“巧云这碎娃子被惯坏了,庄主见谅。庄主的诗,诸多才子拜读之后自叹弗如,巧云嫚子也是仰慕庄主满腹的才华……”
柴令武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并不接话。
在这样的风流场内,所有的赞誉都要打折,无论你再有多少才华,也未必能真令这些小娘子折服。
要知道,想当一个名伎,除了貌美如花、眼神勾魂夺魄,还要学琴棋书画,文学涵养也是一定要有的,准许参加科举的话,状元不一定,进士多少有点希望。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都是堆砌辞藻的,文字的搬运工,谁觉得自己比别人弱上几分?
即便《将进酒》让人看到了柴令武纵横的才气,也未必能让人信服,谁知道是不是柴令武买来的诗?
即便真是柴令武所著,只有一首,谁知道他会不会江郎才尽?
总而言之,柴令武的才名,远逊于他的纨绔之名。
有自知之明的柴令武当然不会自恋到相信别人拿自己当柳永,柳三变只有一个,yyds。
风月之地未必无情,但这情,必然不会在自己身上。
李崇义这货财大气粗,选的位置在二楼,开窗正对着大厅的戏台,算是一等的位置。
这样的天气自然是古董羹最适宜,每人一张桌子,牛肉、羊肉、鱼肉以及少量豆腐、莱菔、菘菜,加上一盘鹿肉,就是这个时代比较奢华的配置了。
毕竟,战乱才结束没几年。
“柴令武,这大半年,你就缩在柴家庄不出来,忒无趣!”李崇义骂骂咧咧地说。“再过几天,我就要纳采,从此难觅这等逍遥时光了,再不出来,日后没得时机了!”
柴令武白眼相看:“呸,就是想炫耀自己成亲嘛!哪家的小娘子?”
李崇义笑容里带了几分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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