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书放回书架上,一一整理好,立刻赏心悦目起来。
老夫子回身,对恭敬站立的李凌雲道:“回去吧,我自己整理,不需要你帮。”
李凌雲无奈,只好离去。
老夫子站在窗台前,看着李凌雲离去的身影,暗道:别像我一样,蹉跎一生,你一定要考上啊!
傍晚的残霞烧遍天空,映衬的院落里枇杷树火红,金灿灿的枇杷镀上了一层火一般的夕阳红。
如他一般年迈的大黄狗懒洋洋趴在院里,似乎在等待闭眼的那一天到来。
老夫子想起了许多事情,想起了李凌雲前些时候说,他家斜对面有户人家,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种了半辈子的田地,儿子也是如此,可是当去年底传来消息,北地大旱,秋粮颗粒无收,又逢异族骑兵南下,百姓民不聊生,十室九空,父母易子而食。
年初朝廷来小镇征兵,那位名叫‘二狗子’的憨厚汉子,二话不说应了征。
面对战争和乱世之时,二狗子选择了国,而放弃了自己的小家。
他又想起李凌雲家的那位小丫头,喜欢抽旱烟,行事跳脱,不喜拘束,初来乍到,就望着枇杷树流口水。
想起小镇里的人和事,想起往日的种种,心境前所未有的平和。
范希评笑了,回忆起往事,回忆起那些或许早已消散在风里的人,他忽然想喝酒,喝烈酒……
一杯敬过往,一杯敬这家国天下!
老夫子决定在如今尚能提笔时,写点什么,于是他看着院里的枇杷树,想起了小时候的生活,他曾在此地头悬梁锥刺股的熬夜苦读,他还想起了早已过世的妻子,和远在他乡的儿子。
提笔,写下了一封给自己的信:
龙脊轩,是过去的南阁楼,室内面积只有一丈见方,可以容纳一个人居住。
这座百年老屋,(屋顶墙上的)泥土从上边漏下来,雨水也一直往下流;我每次动书桌,环视四周都没有可以安置桌案的地方。又屋子方位朝北,不能被阳光照到,一过了中午(屋内)就已昏暗。
我稍稍修理了一下,使它不从上面漏土漏雨。
向前开了四扇窗子,用矮墙在庭院周围环绕,用来挡住南面射来的日光,日光反射照耀,室内才明亮起来。又在庭院里随意地种上兰花、桂树、竹子等草木,往日的栏杆,也增加了新的光彩。
家中的书摆满了书架,我仰头高声吟诵诗歌,有时又静静地独自端坐,听自然界各种各样的声音;庭院、台阶前静悄悄的,小鸟不时飞下来啄食,人走到它跟前也不离开。
农历十五的夜晚,明月高悬,照亮半截墙壁,桂树的影子交杂错落,微风吹过影子摇动,可爱极了。
然而我住在这里,有许多值得高兴的事,也有许多悲伤的事。
在这以前,庭院南北相通成为一体。等到伯父、叔父们分了家,室内外设置了许多小门,墙壁到处都是。分家后,狗把原住同一庭院的人当作陌生人,客人得越过厨房去吃饭。
庭院中开始是篱笆隔开,然后又砌成了墙,一共变了两次。
家中有个老婆婆,曾经在这里居住过。
这个老婆婆,是我已经去世祖母的婢女,给两代人做过奶娘,先母对她很好。
房子的西边和内室相连,去世的母亲曾经来过这里。
我从十五岁起就在轩内读书,有一天,祖母来看我,说:“我的孩子,好久没有见到你的身影了,为什么整天默默地呆在这里,很像个女孩子呀?”
瞻仰回顾旧日事物,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让人忍不住放声大哭。
东边曾经是厨房,人们到那里去,必须从轩前经过。我关着窗子住在里面,时间长了,能够根据脚步声辨别是谁。龙脊轩一共遭过四次火灾,能够不被焚毁,大概是有神灵在保护着吧。
当我无声无息地住在偏僻的小破屋时,世人哪里能知道我?
当我扬眉眨眼时,世人自会认为这破屋不平凡。
中举五年后,我的妻子嫁到我家来,她时常来到轩中,向我问一些旧时的事情,有时伏在桌旁学写字,有时会坐在那里读我读过的书。
妻子回娘家探亲,回来转述她的小妹妹们说的话,“听说姐姐家有个小阁楼,那么,什么叫小阁楼呢?”
这以后六年,我的妻子去世,龙脊轩破败没有整修。
庭院中有一株枇杷树,是妻子去世那年我亲手种植的,今已亭亭如盖矣。
PS:龙脊轩,由归有光《项脊轩志》改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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