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安慰是子女最大的动力,反正唐娟鼓起勇气说了:“昨天晚上我快下班时,车间主任把我们都叫过去,说厂里要改制,所有的职工要么交钱留下要么准备下岗分流…”
唐求的话不幸而言中了,老爸老妈相互看了一眼,合计开了。
“现在下岗的话工作也不好找,娟的工作还得保住了,这是个大事呢…”
“家里有三万多呢,先拿两万出去,小求将来要考上大学,剩下的生活费和学费是够了,大不了再赚么…”
“我还没跟你说,我现在做的这家饭店老板要转让了,我本想撑到小求毕业就回家不做了的----要不我再重新找一家看看,这样连小娇上高中三年的时候生活费肯定都没问题了。”
“小娇上高一要到下半年,也要不了多少钱,总有办法的,现在正是盖房的旺季,问题不大…这季麦子不是还有收成的么…”
你一言,我一语,把家中经济的窘迫情况无意中暴露在唐求他们的面前。父母虽然平时很节俭,平时在钱的事情上,父母从来不难为孩子们。
然而懂事的唐娟坚决表示不想买股份,因为她也不看好电子厂的未来,怕打了水漂。更主要的,她舍不得看到父母为难,还有家底那点积蓄。
“妈妈,我和厂里的几个小姐妹说好了,要是下岗了,我们几个人就到特区打工去,那边听说工作机会多工资也高。”
前生,她也是做这种最坏的打算并且差一点就去了的,只是因为唐人杰的意外受伤要照顾才没成行。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唐求却在毕业后替她去了那儿,然后开始了那段刻骨铭心的人生。
这个想法马上就被老爸老妈一巴掌拍死:“胡闹!广东那边也是你能去的,我们家什么时候也不差你一口饭!”
对他们来说,谁也不放心让自家的孩子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工作,仿佛南边还是古时候的不毛之地,这也是内地普通老百姓对改革开放最前沿那里的真实想法。
八九十年代闯广东,只有最胆大的那一批人发了大财。胆小的,宁愿受穷也不愿意子女去那边,未知才恐惧么。
唐娟还是个女孩子呢!便是前生,唐求大专毕业去特区工作都颇受了一番口舌才把他们说动的。
“先等等看吧…要是非交不可,你就答应下来!”这事已经超出唐人杰的认知范围,所以也只能采取拖字诀。真到那一天,他会出这笔钱的。
总不成真让女儿去特区?那可真的是千里之外,不,上千公里之外!
唐求却知道这绝对是个错误的决策,因为这笔钱注定会打水漂。没办法,工厂里有一群蛀虫,多少钱砸进去能顶用?通共三百余人的职工就是人人凑钱也不过六百万,可是这些年来,国家光是拨款给工厂就有多少?还不是泡都不冒一个!
当年有很多电子厂的职工就是因为怕下岗,才咬牙从牙缝里掏出两万块以图保住工作。然后这笔钱和很多固定资产一样,在改制后一夜之间都没了。至今悬而未解的问题是:最后一笔现金流的账目,究竟在哪里?
公司经理说,五百万借给别人拿不回来。那么借给谁了?为什么拿不回来?没人知道。
钱给了别人,无非是拿钱去买货,现在钱和货都没有,去跟谁要一个答案?没人负责。
而且钱没了,公司自然要破产,员工自然要下岗。可这样的下岗,连一个承担责任的人都找不出来,未免太冤枉。但当全体职工的目光投射到后来站出来承担责任的人的时候,发现其实他也没钱。所以最后一笔现金流,至今仍是一个谜。
就是因为这样,已经交过钱的职工不停闹事,电子厂的破产最终没有成行,一直到唐求重生前都还在半死不活地吊着。而那时的唐娟,早已辞工十年了。
“爸,姐,我觉得吧,这笔钱不该交!”他决定不要浪费这笔在目前很重要的资源。
一家人都看向他。
“我倒不是舍不得,而是觉得不值得。你们想想啊,电子厂有多大的家业啊,虽然这几年效益不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没混到需要靠员工集资来度日的地步吧?真要到了这一步,这点钱够干什么的?还不是给那些无能的干部糟蹋了!”
这句话得到共鸣,唐人杰也知道县电子厂的那些领导的腌臜事,他之前的担心也正是这些。
要说曾经,县电子厂的条件确实是得天独厚的,也红火了几十年。不过近十几年来每况愈下,到现任总经理赵举手里就更落魄了,不但业务剧烈萎缩、债务收不回、资产不断缩水,工资还三天两头发不出来。
但是肥了赵举。
不但建了富丽堂皇的办公大楼,买了一辆簇新的桑塔娜,他也住起了小洋楼。别问钱是从哪里来的,反正他们厂里人都说了,崽卖爷田不心疼。
这种时候肯定不能撒出去买什么股份,给厂里填无底洞么?
“这个事要再好好了解下,不能让小娟难做。”老爸对女儿是真关心,如果人家都买了,肯定会对唐娟的工作造成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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