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墨家山。
林间的知了玩命地叫着“热”,热浪扑面而来,竹门“吱呀吱呀”晃了两下。
凄凄切切的哭声,滋入墙缝之中爬行,细细碎碎,钻入墨小白耳中。
一只骨瘦嶙峋的手缓缓升起,伸出一指,在空中突然弯折,戳到了耳洞中,使劲往里转了转。
“嘤嘤嘤……嘤嘤嘤”
哭声断断续续,不绝于耳。
惨白的小脸,五官渐渐紧缩,深陷的眼窝突然睁开。眼前一闪一闪,若隐若现,出现了一行红字:寿运值:1。
墨小白怔了怔,瞳孔放大,看来其他四大气运已经归了0。一抹无可奈何的神色,落在了紧皱的眉头上。想想寿运也只有一天了,遂又回归正常,心如止水,缓缓闭上眼睛,翻了个身。
“嘎吱嘎吱”
一米宽的竹板,在两条长形木凳上,上下撬动。洗的泛黄的灰白色麻布衫子,边边角角已经发烂,搓一搓便会化成布灰掉落。
墨小白朝着墙的内侧微微挪动,几块衣服的碎屑被竹板上的竹丝勾了下来,卡在黑泥布满的竹缝之间。
斜瞥了一眼,被勾掉的碎布,将卡在竹缝中的线拽了出来,心下叹了一口气:哎,没有气运,翻个身也能把衣服撕破……
“这日子叫人怎么过,杀千刀的狐狸精,就叫她勾了你的魂,嘤嘤嘤……”
三平米不到的土屋内,除了那一抹灰白麻布衣,就是铺天盖地的土黄色,床上躺着的人渐渐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哐咚”一声。
竹门直直向内倒去,砸在地上,掀起了一层黄蒙蒙的灰。黄灰翻涌,也没有搅动被死寂笼罩着的屋子。
“你装什么死?”怨念深重却又尖细动听。
墨小白仰头一阵痛嚎,被扭成麻花的耳朵火辣辣的疼,心里低咒了一声,脚下划出数步,埋头直冲,闭眼要逃。
“啊!”
刚转身,肩膀一阵指甲入骨的疼痛,尖利的四指死死的抠住,猛的将她按回了竹床。疼的两眼金星直冒,却是生生的受着,也不反抗。
一双开线毛边的三寸粉绣鞋出现在视线里,墨小白抬头,看着土黄的茅草屋顶,一张眼窝深陷,满脸泪痕,眉梢吊眼的发绿脸。
露出一个挤了很久的笑容,在她干瘪的脸上比哭还难看,如果那算得上笑,只能称之为惨笑。
“大,大夫人。”
“大白天不干活,在这偷懒睡觉!你是想让我饿死吗?”
自一年前,墨大夫娶了怡红院年轻貌美的戏子楚明月,年老色衰的沈梦清便被赶出了家门。
其实在墨小白看来,她不老,色也没衰。
不到三十,身材颀长,丹凤杏眼,眉目如画。
只不过,哪个年龄阶段的男人都喜欢十八岁的女人,四十多岁的墨老爷也不例外。
沈梦清曾经在她七岁那年,救过她的命。将她带在墨府当丫鬟,也享了十年不愁吃穿的日子。
她被赶出家门的那一天,墨小白也一并卷铺盖滚出了墨府。
两人一起流浪到墨家山上的坟墓林,两间土屋遮风挡雨,一份墨家宗族施舍的打扫工作,让她能够勉强够养活沈梦清,自己则是常常挨饿受冻。
沈梦清是隔壁沈家村沈员外家的大小姐,一双三寸金莲小脚,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即便是落了难,墨小白也尽力的伺候着她。
沈梦清内心不明,整日怨声载道,还当是墨老爷变心了。墨小白心里却明镜似的,沈梦清被抛弃是因为就此没了依靠。
两年前,沈员外突然被暗杀暴毙,五大气运被人劫去,不知所踪。所以,墨家才敢这样对沈梦清。这样没有气运的人对墨家而言,毫无用处可言。
刚刚被赶出来的时候,沈梦清也曾感激过墨小白的不离不弃。时间久了,也只剩下无尽的埋怨,折磨和打骂。
墨小白连滚带爬,伸手去拿扫帚:
“我这就去,这就去。”
寂静的半山腰,一座座小土丘,死气沉沉,没有一丝活气。正拄着扫帚的墨小白,踩着碎石滑了一下,一个趔趄扑在地上,蹭了一鼻子灰。
果然,没有气运,出门必摔个狗吃屎,这是第83次出门必摔。已经习惯的墨小白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
自我安慰道:“无事,无事。”
烈日炎炎,一轮一轮光圈,晃的墨小白头晕,发丝黏腻地贴在脸上,胸口闷热无比,只得来到树荫坐下。
双眼渐渐清明,看着山下升起的寥寥炊烟,盘算着现在正是吃午饭的时间。口中生出一点点的唾液,轻轻地吞咽,摸了摸紧贴骨头的薄薄一层皮。
自从一个月前,把自己乱煮的野草汤呕出来之后,她的胃就此悄无声息,连叫都不会了,只有一点点收缩的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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