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忽然刮起一阵狂风,吹的禅房窗棂咯吱作响,却是老僧业已回转。
原来但凡世上云生从龙,风生从虎。
那一阵风过处,只听得院中松针刷刷做响,走进个白眉倒耸,双唇殷红的老和尚来。
顾谨修越过窗棂一瞧,已然被吓得瑟瑟发抖,低声道:“活吞掉你那小道僮的,正是此獠。”
声若蚊呐,几不可闻。
顾轩朝他使了个眼色,附耳低语道:“顾兄只管饮茶读书,切莫叫那妖僧瞧出端倪。”
言罢起身走出禅房,不多时爽朗笑声自门外响起。
“老僧脚程疲怠,原想替那位小居士指条捷径,怎料山路崎岖,来回间多有耽搁,却是怠慢了顾居士。”
“大僧多礼,无妨事。”
两人踏着话音走入禅房,老僧瞧见屋内多了一人更是喜上眉梢。
“阿弥陀佛,这位居士莫非也是前来借宿?”
顾轩给烟消火烬的着泥炉填入几块炭屑,将茶壶重新投上,这才漫不经心道:
“这位顾兄是前去京城赶考的举子,见天色已晚想借宝刹歇息一夜,小道未等大僧归来便代允了,万望大僧勿怪。”
顾谨修此刻饿得那叫一个前心贴后背,又看到老僧噬人后业已失了三分变化,露出一对绿莹莹的竖瞳,心头当即涌上一阵无名火,倏地站起身来。
“小生先前上山时,远远瞧见林中有饿虎噬人,佛祖保佑,万幸大僧无恙归来。”
老僧神色骤变,也没了方才的谦和有礼,阴测测看向顾谨修,道:
“本寺虽在遐方绝域,可山中虎狼向来灵性,鲜有伤人之举,绝无这等祸事。”
眼瞧着顾谨修就要破口大骂,顾轩生怕这头虎妖当下就暴起噬人,忙上前捅了他一下,笑道:
“山林多生毒瘴,顾兄没准是叫雾气迷了眼睛,将山石看成了恶虎。”
“既然如此,两位居士早些歇息。”
老僧讪笑一声,也不再理会推推搡搡的两人,自顾走出禅房做晚课去了。
顾轩使劲吞了口唾沫,才将这接二连三的惊惧压下心头。
顾谨修翻腾了一圈也没寻到吃食,只得悻悻然拿起颗供桌上的香果,骂咧道:
“这畜生委实可恨的紧,满口的血腥味,还偏要装出一副得道高僧模样”。
顾轩看着饿死鬼投胎一般的顾谨修有些无奈,俯身从随身褡裢中翻一方小铜镜说道:
“这妖僧参的可是吃人禅,念的是那夺命经,我要是你就决计不会动那桌上的供果。”
顾谨修看了眼手中的山果,那股浓郁的异香和暗红色表皮让人顿觉食欲大增,一时间竟走神楞在原地。
他心头突然响起数道嘈嘈切切,充满蛊惑的尖笑声。
“快吃,吃掉它!”
“吃掉它你就可以金榜题名,衣锦还乡。”
“吃掉它就没人再骂你臭穷酸,书呆子。”
“吃掉它李员外就不会再骂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鹤肉的混账东西,高高兴兴将女儿嫁予你。”
眉心突然泛起一阵凉意。
顾谨修猛的从幻听中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顾轩一手掐诀,一手并指点向自己眉心。
顾谨修头顶泛起丝丝凉意,惊疑道:“刚才那是什么?”
“自己看!”
顾轩收了指诀,将手中那方铜镜丢给他。
“多谢顾兄提醒。”
顾谨说罢修反手站着,将铜镜照向身后的供桌。
“天杀的入娘贼。”
他好险将手中的铜镜给丢了出去。
只见桌案上哪有什么香果供品,先前的红果分明是几颗皮开肉绽的婴儿头颅。
那串葡萄则是一粒粒乌青泛白的眼珠子,耷拉下来的神经根根交织,在银碟中垒成了一座小山。
如此惊悚瘆人的场面顾谨修却没在一旁的道士脸上看到半点惊讶神色,不由得好奇道问:
“你早就发现了?”
顾轩从褡裢里拿出笔砂符纸,摇了摇头也不做答,只顾开始写符。
凝神聚气,笔沾朱砂。
随着口中咒敕喃喃念诵,符头,符胆,符脚随笔浮现。
再以本门云篆密字填写其间,一张束邪缚妖符便算是新鲜出炉。
道门符箓虽在坊市中常被合称,实则并不能混为一谈。
符是以自身法力沟通天地灵气注入符纸,以期召劾鬼神,镇压妖邪。
而箓则更多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只有那些门派法统皆传承有序,入了菉法名单的弟子,才能将箓本身所敕召的神部兵将拨归受菉者调动。
严格意义上来说顾轩这个紫虚派张教只是个空架子,元景真人留下的道法传承里也没提过自己这一门能够敕召哪路正神。
所以他做符暂时只能依靠自身那稀薄的法力加持,几张束邪缚妖符写下来已是面色萎靡,将数日积攒的法力给挥霍了大半。
眼下这张束邪缚妖符是那《黄紫符箓三十六种》里的入门符术,可以短时间内束妖缚邪,压制鬼魅。
许多像顾轩这样法力低微的道士在接活前,都会准备几张与束妖缚邪符类似的符箓。
好在情形不妙时丢出几张逃命,算是经济实惠的一次性消耗品。
他一个月练习下来所掌握的最高阶符术,是一道名为‘化形赋灵’的紫符,能够通过秘法显化出一个可供驱使的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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