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拐入了一条阒无人声、深不见底的六尺巷子,两边白墙黛瓦,爬满了青藤,青石板上积满了湿滑的苔藓。
巫女七青止步在巷底的乌门前。她道,“那位孟姑娘寓居的原来是一栋凶宅,租金极是便宜。曾经有一位梨园名伶自缢于此,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乌门旁的墙角垒了块石头,韩英姿不懂石上符文,但符文后附的小字“太一山石敢当”却是他读熟的孟青面手笔。
一只黑鸦立在墙瓦上,向三人白眼。
韩英姿的心潮渐涌。孟青面不准他向别人泄露赝钱的事情。虽然犀首和七青两人不知道半点赝钱的事情,但引他们入门,只会起孟姑娘不必要的疑心。
“犀公子、七青姑娘,你们寻个州桥的好茶馆,我们一个时辰后好好吃喝一场。我要为这位朋友的生意保密,她是不希望有别人知道生意细节的。”
韩英姿诚恳道。
三人约好在州桥的天外楼再聚,暂时分别。
韩英姿叩响乌门上的铜狮子环。门中没有响应。
韩英姿深吸一口气,叩第二下。门中依然没有响应。
这时,韩英姿的身神反转过了头,超凡的眼力向巷子入口望去。
犀首和巫女七青停在了巷子入口,还没有离去。犀首显露出西河会围困傅家别墅时都未曾有过的凝重神情;巫女七青则拔出了她的桃木剑,那桃木剑不再是一段雕花的木头。韩英姿的神识中圈圈的青光正从木剑上漾出,这木剑有他们崇拜的龙神的咒力。
有什么东西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那东西揭开自己的斗篷,逐渐显露出自己的形状:
那是一位背负剑匣、满脸胡髯的青袍客,面貌却十分年轻。他的胯下是一头通体雪白,绕着黑色条纹的无鞍大猛虎。
韩英姿已经能望炼气士之气,但这番居然浑没有觉察到蹑踪而来的人物。那个青袍客透出的光芒极盛,整个人就像从头至脚,披了一层光织的薄纱。
——我怎么会错过灯一样亮的炼气士?
韩英姿旋即想到,这青袍客也是一个会隐气的天才,还有一件隐身的斗篷,直到堵死我们去路,才把他的厉害显露出来。
而且他还把一头老虎骑得服服帖帖——天呐,这真的是一只老虎!韩英姿这个城里少年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的真实老虎模样。
如今这天下火器盛行,只有公卿贵族和军中将校保持了骑术传统。这人可不止骑马,还骑了一头老虎,还是虎中最珍稀的白虎!这是已经远超畜类,不亚于人之灵智的灵兽了!
韩英姿终于想到这青袍客是谁了!
他看过魏峥嵘列的魏国年轻炼气士英杰名录。这青袍客正是西河会六大弟子之一,也是预定了一张道门门票之人。他是使用飞剑三尺水的剑客澹台明灭!
西河会跟来了!?
韩坊中,韩英姿跳了起来,做贼心虚地绕了院子察看了一圈,又回到原地,泡了一盏新茶给自己压惊,“莫慌。莫慌。西河会怎么能知道是我毁了铸错先生的法宝。何况,在州桥的是我身神,本人好好坐在二十里外的东城。倒霉不到我头上。”
如此一想,韩英姿心中不虚,即刻向州桥六尺巷的身神传递神念。
他的身神放下孟宅前的铜环,一脸波澜不惊地走向巷子口,与犀首和七青并肩而立。孟宅墙上的乌鸦呱呱乱叫,扑棱着翅膀也挪上巷口的老树杈上看热闹。
犀公子道,“韩兄想必知道,这位就是西河会的年轻英杰澹台明灭了。年方二十,已是厉害的常住神通炼气士——澹台兄,你终于从秦国回来了。”
澹台明灭道,“我这趟随行出使之后,秦魏两国更加亲善。秦王还赏识我的天才,赐下一头白虎。你们知道,西方列国以虎神最尊,这白虎就是虎神的眷属。”
他抚摸了座下白虎柔软的颈毛,白虎惬意懒散地打了一个哈欠。
龙神庙的七青显出厌恶的神色。看来,龙与虎两尊土神是见不得彼此好的。
韩英姿恍然大悟似地向犀首,“原来就是澹台明灭将我们魏国的土地割给了秦国呀。”
七青疑讶道,“我们魏国割地给秦国?这是怎么回事!魏王一代雄主,魏军百战百胜,怎么会割地给江河日下的秦国?”
龙神庙中的女巫,并不知道朝堂中的密议。
犀首显出痛楚之色:“西河会趁着魏王病重,勾结朝臣割让土地,要篡魏夺权!”
七青怔住了。
澹台明灭一脸淡然,反厌烦道,“犀首,你一个益国人妄议魏国的大事很久了,不能让你继续煽惑魏人了。军师让我盯着你,哼,魏王活不过一个月,魏峥嵘在垂死挣扎。继续围观你到处拉拢对抗西河会的人物,纯粹是耽误我修炼道术功课。今天是良辰吉日,还是直接杀了你们省心。”
犀首郑重道,“你最好遵行你们军师的命令退去。我们两派决战的时刻并没有到。”
澹台明灭笑道,“我可不是唯命是从的人偶,全照军师的号令,岂显得出我的本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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