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崇俭瞧了,满脸错愕,一肚子尚未来得及发表的言论就此终止。
姬羌的表情令他忍不住怀疑,是我老眼昏花了吗?
陛下那悲戚的神情并非因为受了委屈,也并非因为年幼,尚未纯熟掌握“喜怒不行于色”之术。他竟从那悲戚神色中读出几分对他这个老臣的怜悯。
荒唐!
太荒唐!
不提君臣关系,单说他一年过半百的老者,竟然被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怜悯。
汤崇俭无法理解,但又不知所措。
姬羌有此神情并非故意为之,实在是因为汤崇俭方才一番坦荡荡的言行瞬间将她拉至前世姬虞的“朝堂”。
那天,也是这么个情形,姬虞心血来潮,要在上林苑的基础上大修行宫,汤崇俭也说没银子,姬虞言,没银子好说,今年赋税增加两成,便什么都有了。
汤崇俭气的浑身发抖,灾害四起之年,百姓本就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身为国君不想方设法救民于水火,减轻赋税,反而大兴土木,还要增加赋税两成,如此,百姓还有活路吗?
若无万千黎民百姓,哪来的大梁王朝!
这等言论令姬虞龙颜大怒,当场命人绑了汤崇俭,一心要用“生杀之权”立威,因此,她不顾百官上书求情,直接要了汤崇俭的命。
屠刀落下之前,这位骨瘦嶙峋的尚书老泪纵横,仰天长叹,“天要亡我大梁矣!”
……
大殿静谧良久,一道道探寻的目光终于把姬羌拉出回忆,轻轻地冲汤崇俭点了个头,仿若对他的赞许。
随后唇齿轻启,“民间有云,拆了东墙补西墙,朕以为,此话颇富道理。”
少女的声音稚嫩清幽,且透着几分沉着冷静,众臣心头皆震,迫不及待地想听下文。
姬羌却卖了一阵关子,沉默良久才继续下去,“修葺放鹰台一事,关乎国运,不得不修,然,国库空虚……朕有一策,可将万福宫两侧偏殿拆了,所得砖瓦石料用于修葺放鹰台,若有剩余,还可支持玄武墙的修建,不知众卿意下如何?”
无人作声。
大部分人都愣了,少数反应快的都在思量姬羌此举背后的含义。
汤崇俭望望左右,又抬头望望上头,恰巧与姬羌期待的眸光相对,只好硬着头皮问道:“陛下此举的理由,是什么?”
“一则,万福宫所用料材与放鹰台、玄武墙同类。二则,万福宫两侧偏殿空置迄今,拆除之事十分便宜。”
汤崇俭再次错愕。
难道仅仅万福宫所用料材与放鹰台一样?难道不是整个皇城一应砖瓦石料都是一致的?砖是眉黛山的砖,木是长白岭的木,石是滇南通天崖的大理石,怎么到陛下嘴里,万福宫单成香饽饽了?
还说什么万福宫两侧偏殿空置迄今,难不成如今的“六宫”之所住进什么人了?人家万福宫再空荡,正殿里也住着先帝的宠侍,如今的刘圣侍呢……提及刘圣侍,汤崇俭福至心灵的歇了吐槽,表情越发凝重,若有所思。
众臣无话,姬羌不急也不燥,坐的笔直,神情淡然,如一副恬静的雕像。
她并未因某些臣子窃窃私语而左顾右盼,也未因某些臣子左右奔走商议而东张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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