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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01:

前半夜还是银月繁星的景,后半夜已经落了雨,打湿芭蕉打落红桑,窗棂有几只夜鸟扑棱着湿漉的翅膀撞进来,留下一串浅淡水痕。

苏妄站在窗前,细雨拂在脸上,很快冰冷一片,脸色却渐渐潮红起来,捂着嘴轻咳了两声,面上露出些病态,但即刻被他隐去,抿成一条线的唇透着凉凉的意味。

“你生病了,不要站在风口。”

身后冷淡的嗓音传来,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目光透过淅淅沥沥的雨帘不知道看向什么地方,眼眸像是窗外那漆黑无光的夜幕一样深邃看不见底,淡淡看着雨幕,良久,眼神微不可见的闪了一下,身子已经跃进雨中。

正取来裘衣的九月愣了一下,随即尾随而去。

一直飞跃出了城门,前面的人才停下缓缓转过身来,倾盆大雨中,她的身形模糊的只能看见一个轮廓,但苏妄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冷冷的视线。

“你跟着我干什么。”

他没说话,缓步走过去,脸上已经被雨水浇得水漉漉,玄青的衣衫湿润的贴在身上,本该是狼狈的模样,偏偏在他身上看上去只有风轻云淡的冷然,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回答“线索都在我这里。”

早就猜到她今晚定会不辞而别,亲自去寻找真凶,凭她的性子,恐怕是和凶手有一丁点牵连的人都会遭殃,又会在江湖上掀起一阵子腥风血雨,到时候那些人要是拿这个来说事,很可能将她置于万劫不复的地步。

她皱了皱眉,“我不用你帮。”

却见他挑起唇角笑了一下,然而那笑冷冷的,有点像两人在天下城刚认识时他对她的一贯态度,“多事之秋,不想你惹出事来。”

她轻哼了一声,却没说话,朝着驿站飞驰而去,苏妄跟在身后,也是无言,一时间只有夜雨簌簌的声音,打在地面,又像打在人心上。

从驿站买了三匹马之后,三人丝毫不作停留离开。只是九月在看向苏妄的时候目光有些晦暗,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这是一段极其沉默的路程,九月本就是不多话的人,现在乔昀也不说话了,苏妄更是缄口不言,只是偶尔开口说明一下接下来的路程,其余时间均是无言以对。彼此像是路人一样,只觉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疏远,偶尔视线相交,那目光都是冷冷的不带任何情感。

一路上苏妄不断收到天风传来的消息,循着他们调查出来的线索追踪探查,似乎越来越接近真相。半途中自然也遇上不少挑事的人,或是那些人派来的,也或者是单纯的跟银虎结下过梁子,凡是遇上,乔昀都是破云出人头落,下手不带丝毫留情,那泛着凶光的森然眼神让周围人为之心惊。

然苏妄依旧像是没看见一样,没看见她杀人,没看见别人被杀,没看见她眼底的凶性越来越重,没看见每当鲜血溅在她唇上时被她一一舔去眼里那满足的血色。他似乎真的只是一个指路人,该往哪走该调查哪些人,做的尽职尽责,对于这之外的事则全部无视。

九月知道他们之间是出了什么问题,但也不是多事八卦的人,只将这一切默默看在眼里。苏妄每晚睡下后她都会去煎了药送到他屋内,放在桌上就走,也不喊他起来喝,但第二天早上离开客栈时,药碗总是空的,这让她放心了不少。

他既然用内力掩去自己的病色,她也没必要将他生病的事告诉乔昀。苏妄做事总会有自己的原因,何况她现在只是九月而已,丝毫没资格去插手他的事情。

谁也说不清楚她依旧跟在苏妄身边的原因,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像是一种本能,好像潜意识里将自己当做了尘沁,不顾生死也要去保护他。但其实她知道,她不是尘沁,尘沁还有梦,还有净土,而自己剩下的,唯有黑暗。

三个月的时间像是一段被冰冻的岁月,上面挂满了冰棱,尖锐的刺入每一个路过人身上,那样的冰冷入体即化,外面看不出什么,其实内里已经冻得僵硬。

他们行程的最后一站在洛河水旁的绒城,绒花十里白雪飞,洛河千环飘絮流。正是初冬的天,清晨与夜晚已经有了丝丝凉意,只是白日里还是日头高照,灿烂的阳光让人丝毫不觉冬月已经悄然来临。

据消息说,对陆庄主下毒手的人此时就在这绒城的芙蓉阁中,是一支走马商,穿梭于中原与南疆北塞之中,贩卖货物,这样的身份是一个很好的掩饰,谁也不会怀疑一支商队竟然是杀死流云山庄庄主的凶手。

这些人每次来到中原都是在这绒城歇脚,是芙蓉阁的常客。若不是天下城的势力眼线足够广,再加上流云山庄和乔家堡的的协助,各方面追查,才终于查出了一些蛛丝马脚,否则倒还真让他们蒙混过关了。

他们这一路行来并未隐藏行迹,若那些人果真是凶手,定然会找借口离开,不会傻等在这里让他们去查。乔昀说出这句话时,苏妄夹菜的手顿了顿,筷子转了个圈回到面前,目光依旧看着眼前的菜色,嗓音却淡淡响起。

“若我是凶手,知道有人要来调查,要做的不是离开,而是更加放松的在这里玩乐,以此显露自己的清白。”

她神色难辩的看了他一眼,薄唇抿了抿,“好吧,就当你说的是对的,今晚就去芙蓉阁。”

苏妄夹起面前的青菜放进碗里,淡淡嗯了一声,然后便安静吃着自己的饭。她咬了咬筷子,觉得心里有些难懂的情绪。

华灯初上,月上柳梢,两人来到了芙蓉阁门前,九月也换了一身男装跟在他们身后,但其实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名女子。但女扮男装逛青楼不算少见,迎客的小厮见着后也没说什么,点头哈腰的将他们带了进去。

芙蓉阁与寻常的青楼其实没什么不一样,也就是地方大了一些,装饰精美了一些,楼里面的姑娘更加种类繁多了一些。还有一个特色,便是这里并不如寻常青楼一样有客上门立马就有姑娘缠上去,小厮先是将你带进雅致的茶厅,好茶好酒招待着,然后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清纯的呢还是妖媚的呢还是冰冷的呢还是火热的呢。

待你选好类型,他又会捧来一个册子,玄黑锦上绣着大多大多暗金芙蓉花,各种精致诱人的名字用了银白的丝线绣在上面,让人一看就很有兴趣。

九月当然对女人不感兴趣,看她目光所及之处貌似对这房间内各种芙蓉花很感兴趣,一边喝茶一边欣赏。乔昀觉得自己这次是来杀人的又不是来嫖、妓的,当然不可能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的叫来姑娘作陪,于是也忍着没有说话。只以为苏妄既然知道凶手在这里,自然有他的应对之策,便等着他开口。

苏妄翻完这手上的花名册,唇角浅浅挑起,似是自语,“月茶这名字听着倒是雅致。”

她记得这个名字,天风传来的消息上说,这支商队中的老大每次来芙蓉阁都会包下月茶,看来很是喜欢,于是静静等着小厮的反应。

果见小厮抱歉的谄笑,道:“这位爷,真是不好意思,月茶姑娘已经被人包下来,你看再找找其他姑娘怎么样?月柳姑娘就很不错……”

话没说完,被苏妄冷声打断,“不是说这上面的姑娘随意选择吗?怎么,我需要的就没有了,这就是你芙蓉阁的待客之道?”

“这……这实在是没办法啊,月茶姑娘又不可能同时陪两个人……”小厮面露难色,讨好道:“比月茶姑娘好看的会服侍人的姑娘还有很多呢,小的可以给大爷你推荐推荐……”

苏妄将手中的花名册随意扔在桌上,端起面前的茶杯,用茶盖浮了浮茶,小饮了两口,又小饮了两口,再小饮了两口,看得小厮汗水都下来了。

“这位爷……你……”

斟酌了一下正要说话,苏妄终于将茶盏搁在桌子上,淡淡看过来,眼底的冷却看得小厮心惊不已,“带我去见见包下月茶的那个人,我可以和他讲讲条件。”

“好好好!大爷跟我来。”

小厮恨不得立马摆脱这位难缠的客人,连忙领着他朝月茶的房间走去,乔昀朝九月使了个眼神,起身漫不经心的跟在后边。

本以为这将是一场激战,谁料苏妄就是很平静的一脚踢开门,在那商队老大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面无表情的站在他跟前,泛着寒光的短刀架在他脖颈上,使刀人的声音比那刀光还要冷,“把你部下所有人叫过来,我数一声就在你身上划一刀,什么时候人来全了就停手。”

说着已经开始数一,手下也是毫不留情一刀划在他肩膀上,飞溅的血液落在一旁瞪着眼睛的女子身上,连尖叫声都没发出就吓得晕了过去,想来这就是那位名字很雅致的月茶姑娘。

然后整座芙蓉阁的人就听见一声杀猪般的嚎叫,躁动了好一会儿,商队所有人都聚集在了这间小屋子里,乔昀数了数,其实不多,也就十来个。但就是这群人,杀了陆庄主。

她眯了眯眼,手上的破云连声音都没有,已经滑上离她最近一个人的脖子,手腕一扬,掉落的脑袋滚在她脚下被她一脚踢开,身形如鬼魅开始了恶魔般的虐杀。

这一次屠杀,成为芙蓉阁的噩梦,以至于后来接任它的老鸨每当看见有带银色面具的人来此,都会忙不迭的挂上歇业打烊的木牌。惹得前来的人都说,娘的妓、院还歇什么业打什么烊啊,难道是里面的姑娘集体来葵水了?

当然,这是后话。

乔昀杀光了除老大外的所有人,至于这群武功如此低微的人是如何杀死威震江湖的陆庄主不是她该去想的问题,那些手段毒辣的人有的是办法让正直的陆庄主中招。

此时,也正是到了苏妄承诺江湖人士三月后齐聚天下城的时候,于是三人带着被敲晕了的商队老大朝天下城进发。

02:

商队老大的嘴咬得很紧,虽然被乔昀玩的生不如死了,但无论如何还是撬不开口。苏妄倒也不忙,每隔半个时辰就拿弯刀在他身上不深不浅的划一刀,经过城镇的时候九月去买了一些蜜糖,被乔昀吃了一半,剩下都涂在商队老大的伤口上,看着他扭曲痛苦的模样,乔昀心里觉得很满足。

三人继续赶路,经过深林时九月再次离开了一会儿,乔昀期待的等着她回来,之后她回来时带回来的东西果然没让她失望。

几乎是端了一个蚂蚁窝过来,放进专门放置商队老大的马车内,掩上帘子,她的表情淡然的不能再淡然了,不出片刻,里面传来了商老大专属的杀猪般嚎叫。

乔昀兴致冲冲的看着她,问,“如果这样他还是不肯说怎么办?”

她看着前方,目不斜视的回答,“撒盐,烙印,挑筋,剔骨,很多方法,总有他受不了的。他被苏大哥封了筋脉,不能自杀,若还是不说,只能生生忍受这些痛苦,比他还嘴硬的人我都驯服过,不怕他这一个。”

本来她说话一般不会说这么多,但是最近因为另外两个人都不怎么说话,她只能在每次开口的时候尽量多找些词语,不至于使气氛更加冰冷。

“要是他还是不说呢?”

她喋喋不休的追问,似乎想要知道九月到底还有多少没有使出来的手段,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日后折磨人找乐子行方便,九月倒也没显得不耐烦,回过头来,“要是还是不说,就证明他是真的不知道了,只是给人当了打手和替死鬼而已。”

他们说话的声音并不小,不知是不是故意让车内的人听见,随即便传出唔唔的叫喊,伴随着迫不及待的喊声,“我说了我说了,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乔昀唇角一挑,回头看了马车一眼,眼里微闪过得意。

其实这支商队也不是什么大人物,若对那些人来说很重要的话,在知道他们在探查这件事情来到绒城之前就会想办法让商队离开。但他们到现在都还什么都没做,任由她杀光了人,抓走了老大,可见那些人原本就打着牺牲一支小商队成全整个大局的主意。

这样一来,商队老大知道的东西确实便不算多了,只说这些年他们一直为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服务,这一次也是收到那个人的传话,让他们去截杀流云山庄的陆庄主,并安插了两个人在自己的商队中,都是非同凡响之辈,助他一起完成的这次截杀,还顺利的将尸体栽赃到了虎头山山贼的头上,那个人赏了他不少好东西。

但说来说去,他都不知道那个人的身份,连长相名字都形容不出来个所以然,只能猜到应该是对面阵营一个极其重要的人物。

问完自己该问的东西了,乔昀虽然依旧挑着唇,但眼底阴沉更深,一掌劈晕了商队老大,飞身坐回马上,一路上一言不发,像是在思考问题。傍晚时分,三人踏着一地落霞碎光进入了富镇,已经是离定阳不远的小城镇,约莫明日下午便能到达天下城了。

找到客栈落脚后,乔昀便离开,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苏妄只在她走的时候漫不经心看了一眼,随后便面无表情的回了屋。九月将药交给小二让他帮忙煎了端上来,踟蹰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敲响了苏妄的房门。

“什么事?”

他坐在桌边,手指搭在白釉茶盏上,头也不回的问,九月推门而入,“苏大哥,你的病怎么样了?”

“没什么,小病而已。”

她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目光落在他脸上,眉头微微蹙起,“就算你和她吵架,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做代价,这么多天你都没好生看过大夫,就算武功再高,也会病倒的。”

他掺茶的手顿了一下,目光抬了起来,却不知看向什么地方,半晌,嗓音才清淡的响起,“这算什么病。”

“你要是病倒了,她会担心的。”想了一下,终究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果见苏妄眯了眯眼,古井无波的眼眸微闪,转而似笑非笑,却并没有回答,而是看着她,说,“九月,我记得你是不多话的人。”

她笑了笑,依旧是极浅极浅的笑颜,“人也是会变的。”

他依旧垂了眸,神色难辨的看着面前五莲花瓣的灯盏,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自语,“你说,为什么人不能一直好好的……”极轻的哼笑一声,摇了摇头。

她抿了抿淡色的唇,“因为人心是会变的。”

小二敲门将药送了进来,他从沉默中回过神,端起厚底瓷碗,漆黑的药汤弥漫苦味,倒像是从他瞳仁里散发出来的苦涩一般。

窗前的常青松剥落一地绿光,他端着药走近,尽数倒在了盆栽内,九月顿了一下,蹙起眉头,“苏大哥……”

“这些药已经没有作用了。”

病情在加重,喝这些药只是徒劳,他一直拖到现在,深夜里时常捂着嘴咳嗽,也竭力压低声音,不想隔壁的她听见。

九月偏头看着逆光中他的背影,真是越来越看不透这个人,“你为什么不想她知道你生病了?这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却为了瞒她连大夫都不愿意看,苏大哥,你这个样子,我真是想不通。”

想不通的事多了去了,哪里光这一件,要是世上所有的事你都能想通,你就不是人而是神了。但是这个世上其实没有神,所以你只能做人,那当然有很多想不通的事情了。当然,有没有神不是能在这里探讨的问题,因为它涉及到宗教信仰问题,容易引起信仰纠纷。

苏妄修长的手指拂过常青松沾了灰尘的绿叶,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日光漫过窗户洒下来,他站在流光璀璨之中,转过身来,脸上的笑意半真半假,“若是知道我病了,你知道她的第一反应会是什么吗?”

九月愣了一下,摇头,听见他含笑的嗓音,“她会认为,我是故意生病来换取她的同情和内疚,我们这样的人,哪里就那么容易生病了。那样,她会觉得我这个人真是不厚道。”顿了一下,“不厚道,都是好听的说法了。”

“你是因为她生的病,她会理解。”

她依旧不能理解这种想法,执意辩驳,被苏妄打断,“为她做什么,并不是为了获得她的回报才去做,而是为了给自己求一个心安。所以有些事情,她不必知道。”

终究她还是不能理解他们之间这种相处模式,也或许是因为她没有爱过一个人,连以前对苏妄的好都只是借了尘沁的皮,终归她只是一个冷血的杀手,生于屠杀,死于黑暗。

虽然苏妄倒掉了之前的药,但庄小蜀开着的药方还在,不得不说她很是理解自己这个表哥,按着他病情的严重轻缓开了好几张药方,九月挑了一张最适合当下病情的,出门去医馆抓药。

并不是什么名贵的药草,富镇也都买得到,她抓了药出来,天边红日已经没了半块,白鹭在云霞盘旋,雀鸟掠翅归巢,她踏着青石板走了一半的路,终于停下脚步。

雪白的手指搭在眼睑上,抬头看向渐入大地的太阳,满足似的叹了声气,“终于还是来了啊。”

左边是回客栈的路,回到那里,有苏妄在,或许乔昀也已经回来了,她会很安全,她还能再看看这璀璨的日光。然而她却依旧选择了右边的路,通向城外,通向开满曼珠沙华的彼岸。

她不记得进入杀楼之前的所有事,可见她生来就是一个杀手,从不寻求谁的庇护,也从不庇护谁,她一生只有两条路可走,杀人与被杀。在她真正背叛杀楼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做好了被杀的觉悟。不寻求苏妄的庇护,亦不为苏妄带去危险,这样才是一个合格的杀手。何况,多看了这么多天的日光,也该够驱散她生命里的一些黑暗。

杀手的敏捷与警惕她没有忘,所以在飞掠出城门时很快避开了身后破空而来的利箭。箭头从她脸颊划过,留下火辣的血痕,她闻见淡淡的血腥味,好像看见成片殷红的曼珠沙华在摇摆开放。

但城外其实是一片雪白的六月雪,像是冰天雪地里铺天盖地的盈盈雪花,连绵到天的尽头,白色花瓣摇曳绽放,霞光零落,晕染着浅淡绯红,像是肌肤如雪的女子害羞时的容颜。

她在层层花间停下来,黑的衣,白的花,明艳的刺眼了。能死在这样一个地方,是上天给予的恩惠,她这样觉得。

追杀之人接踵而至,就停在距她十步之远的地方,为首之人赫然便是曾经之前她假装逃命时追杀她的人,队伍没怎么变,只是多出两个人来。那是杀楼隐藏的天字杀手,看来是为了应付苏妄和乔昀。

她冷冷看着这群人,这些曾经和她为了同一个目标相互合作的人,如今已经刀剑相向,杀楼,不愧是灭绝人性的地方。

她听见为首之人怒骂:“九月,你愧对杀楼上下。”其实很想回问一句,杀楼可曾对得起我?但问与不问其实已经没什么区别,她即将变成一个死人,死人是不需要问题的。

长剑在手,剑光倾芒,寒光映在她冰冷的脸上,是决然的味道。已经不需要言语去妄图改变什么,她脚下一提力,挥舞着长剑冲杀过来,是典型的你死我亡的招式,带着不要命的狠辣。

为首之人被她这突然袭击弄的有些手足无措,本以为她会求情几句或是骂骂杀楼什么的,谁料如此直接二话不说就开杀。但他没反应过来,并不代表两位天字杀手也没反应过来,几乎就是在九月动的时候,他们便分别从两边包抄,和她交上了手。

九月是杀楼里仅次于天字杀手的人,武功自然不在话下,但同时被两名天字杀手围攻,也是无力招架,几乎是十几招过后便连连败退,手臂胸口后背挨了不少刀,殷红的鲜血撒在白的纯粹的花瓣上,触目惊心的艳。

六月雪开得更加妖艳了,那是吸收了生命的血液换来的风华。

一刀刺入腹部,她终于忍不住喉咙里的血气翻涌喷出一口血来,被其中一人一脚踢在胸口摔倒在地,手握长剑支撑在地上,虽然站不起来,然却依旧仰着头看着他们,面上是万年不化的冰冷,眼底有着决然和丝丝嘲弄。

这些可怜的人啊,将一辈子都生活在黑暗里,到死也无法解脱。多么庆幸自己还能感觉到生活在阳光下的感觉,那样,在入阴司过黄泉的时候,也会是缓和的,不像只是一个杀手的时候,就是站在六月艳阳天下都是深入骨髓的冷。

一人提着刀正要上前给她最后的解脱,另一人去突然伸手拦住了他,毫无人性的目光冷冷看着她,“你笑什么?”

她喘了几口气,颤抖的手指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却无法阻止鲜血如汨汨而出,四周的六月雪几乎都已经染上血水,招摇着像是饱饮鲜血的嘴。

她没回答,眼底的嘲笑却更甚,撑着剑身终于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黑色衣裙看不出血流的痕迹,颜色却明显比之前更深。

“你是杀楼的叛徒,你没资格笑。”

那人的声音阴沉的可怕,然她却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不仅眼底有笑,连唇角都微微挑起,嘲讽一览无余。

她努力支撑着自己不倒下去,凉凉的嗓音响起,“我背叛的是杀楼,而你背叛的,是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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