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她拿了个口罩戴上,然后才出客厅,打开通往露台的防盗门,来到桑衔枝二楼书房的窗边。
窗是打开着的,桑衔枝就站在里面。
盛恬莫名有些局促,“桑医生,”说着她低头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长发,解释道,“我怕感冒会传染,就戴了口罩。”
桑衔枝并未对此作出评价,只是淡淡一笑,语气温柔得不像话:
“还有再烧起起来吗?”
盛恬摇头,“降了,应该没事了。”
但桑衔枝却不以为然:
“你的喉咙也有发炎的症状,不能掉以轻心。”
盛恬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桑衔枝看着她露出口罩外面的半张脸毫无血色,在日光下近乎透明,像一个剔透的泡沫,一不小心就会破碎崩析……
平时的她看上去也总是安静无害的,但只有细心的人才发现,她并非好脾气可任人揉捏。
她有自己的处世原则。
只要被她划分到“自己人”的范围时,她才会将自己柔软又尖锐的一面露出来,而面对“自己人”以外的人时,就都是客气且疏离的。
而现在,她那清瘦的身体隐在宽大的外套下,垂眸站在那里,像个无助又倔强的小孩儿,让人心生不忍。
平时那样恬静坚强的人,生了病竟变得又乖又软,桑衔枝的心都跟着柔软起来。
静默了片刻,盛恬重新抬眸,他这才将目光收回。
“你应该还没吃午饭吧?”桑衔枝拿起桌上的外卖袋子示意,“我刚叫的外卖,是粥。点多了一份,还热着,你凑合吃点吧。”
盛恬闻言惊讶地抬眼。
桑衔枝却只是自顾自地又拿起一个保温杯,“还有这个,润肺的。”说完把保温杯也放进外卖的袋子里。
他也不看盛恬此刻的表情有多诧异,拎起一旁药房的袋子,说明:
“我刚回来的时候路过药店,不知道你的药吃完了没有,就又买了一些常用的药,如果这次用不着就备着,以防不时之需。”
音落,伸手把两袋东西递出了窗外。
盛恬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他的手上,一时语塞,也有些不知所措。
桑衔枝见她没动作,便说:“拿着吧,生着病就别站在外面吹风了。”
盛恬才恍然似的伸手,接了过来,“谢谢。”
“不客气。”桑衔枝见她拿了,才扯了扯嘴角,“快回室内吧,别再着凉了。”
盛恬点点头,然后就转身回去了。
桑衔枝站在窗内,看着她发懵却听话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觉得这样的盛恬有点可爱。
*
盛恬把东西放在餐桌上后又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才去拿外卖袋子里的保温杯。
一打开盖子,清甜的香气便钻入鼻尖,是冰糖雪梨。
还是热气腾腾的,难道是他煮的?
可他不是说,有事请假吗?怎么还有时间煮?或许是买的,只是用保温杯装了而已。
纠结归纠结,她还是没忍住香甜的味道,吹着热气抿了一口。
甜度刚刚好,雪梨味很浓,外面卖得可舍不得下这样的重本,不然一杯得卖多少钱才够回本啊?
盛恬全身都被这口温热的冰糖雪梨暖和了,嘴角微微上扬——这是她从昨天接到程煦电话之后,第一次不自觉地笑了。
她拿出手机,对着两个袋子拍了张照片,然后发了朋友圈,这次她记得设置权限。
这一条文案为“很久没有感受到的温暖。”的朋友去圈,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就够了。
*
桑衔枝亲眼看到盛恬精神还不错就放心了,他拿起鞋柜上的车钥匙,换了鞋出门。
他下午确实有事,并非担心盛恬请的假。
下楼的时候他拿出手机,在通讯录找到程煦,按下讲话键:“昨天你找盛恬什么事?”
程煦那边也是回了语音:“大哥,你知道我们有规定的。”
桑衔枝蹙起眉头,回道:“所以事关她父亲盛明庭?”
那边沉默了,像是默认了他的猜测。
于是桑衔枝到了停车场,上了车后,直接拨通了语音。
程煦一接起来就哭:“我说大哥,你又何必为难我呢?”
桑衔枝一改方才对盛恬温柔体贴的语气,冷漠无情道:
“你让我过去,不也是为了这个案子?”
程序被噎得语塞,“呃,那你就不能来了再说吗?还非得打个电话。”
“行,我这就过去。”桑衔枝说完就直接挂断,车子出了小区,往市局的方向驶去。
*
盛恬想着事,不知不觉就吃完了一整碗青菜瘦肉粥,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见底了。
她有些悻悻然地放下勺子,把它归结于自己从昨天晚上就没吃过正餐的缘故。
心理上过得去了,但生理上——有些吃撑了,于是她站了起来,将餐盒袋子收拾好。
倒了杯热水,打算歇一会儿就吃药。
思绪不自觉地回到昨天下午在市局的所听所闻。
市局刑侦支队的张队长前两年出外勤的时候受了伤,也上了年纪,这两年已经渐渐放手,把事情交给手下年轻的刑警去做了。
程煦一进警局就在张队长手底下做事,是他的徒弟,颇有能力,办过不少大案,所以才能年纪轻轻就当上刑侦的副支队长。
张队长两年前有意逐渐退居二线,接任他位子的极有可能就是程煦,因而有些情况也要交接给他。
不然盛恬父亲出事的时候,程煦也还是个17岁的高中生,怎么可能会负责这个案子?
所以从两年前的某次盛恬去找张队长时,他就跟盛恬说,以后有事可以直接找程煦,是一样的。
她父亲的案子,就这么移交到了程煦手里。
盛恬当时有些难以接受,不仅因为程煦是她高中的同班同学。
还因为她认为,连张队长这个当年负责侦办爸爸案子的人都觉得案子没有疑点,一个年轻气盛的警官,真的会因为她这个九年来像牛皮糖一样甩不掉说不通的死者家属而尽心尽力吗?
虽然程煦从未表示过不耐烦,但盛恬知道,爸爸的案子翻案的可能性,越来越小了。
但是昨天,程煦告诉她,最近C城发生了一起跟当年她父亲因被追债走投无路自杀类似的案子,起初他们并未发现蹊跷,但后来查到一些线索。
那个近期割腕自尽的企业家,很有可能是受人诱导才自杀的。
他们顺藤摸瓜,查那个诱导他人自杀的凶手不是第一次作案,而盛明庭当年突然自杀,也有可能与他有关。
虽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目前也还没掌握凶手的行踪,但她爸爸的案子,可能会重新立案,与其他类似案件一起并案调查。
这对一直想要得到真相的盛恬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所以程煦第一时间就通知了她。
盛恬当然激动,就是可惜,妈妈没机会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刻。
这时,崽崽突然跳上桌子走近,让盛恬回过神来,她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瓜。
然后拿起杯子,吃了药。
想了想又给桑医生发了消息:虽然但是,还是想再对桑医生说一声谢谢。
放下手机,她展臂伸了个懒腰,这么多年她想要知道的真相终于有了转机和突破口,总归是好事。
一切,似乎都在好起来。<!--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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