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话让坤宁宫里稍微有些紧张。
好端端的,皇帝怎么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什么叫‘朕的儿子可还安分’?
这个问题你就算是想问,不也应该问问在几筵殿里守灵的朝堂百官吗,问陈云甫这些个和尚干什么。
所以说这话题又回归到了那两个字上。
安分!
几筵殿里,只有陈云甫他们这几个和尚是最‘安分’的,这个问题要是问其他人,朱元璋还能得到最中肯的答案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朝堂之上政党林立,各有各的派系立场,一开口,多多少少带着一些攻讦诬陷的味道,哪里有陈云甫这群和尚说的话可信。
姚广孝双手合十,小心谨慎的应上一句。
“回陛下,皇子们个个恭孝,这都是陛下和先皇后教育之功。”
“他们孝不孝顺,朕看的见。”朱元璋加重了一下语气:“朕想知道的,是他们安不安分。”
见姚广孝不接话,朱元璋自己点了名。
“比如说,朕家里的老四。”
陈云甫吓得差点从椅子上出溜下来。
不用猜,一定是之前王范和李尚文其中一位找朱元璋打的小报告。
这俩人是恨朱棣不死啊。
“朕听说,朕这个儿子差点哭死在了皇后灵前,有这回事吗。”
“回陛下的话,燕王殿下仁孝至诚,难得更有一颗赤子之心,令人动容。”
“是啊,是啊。”朱元璋不置可否的念叨了一句:“朕那么多儿子守边,独他第一个从边疆赶回来,朕很欣慰啊。”
姚广孝的脑门上见了汗,他可是个人精,要是到现在还听不出来朱元璋在一个劲的点他,那真是白白学了纵横术,可就算听的明白,眼下依旧要把这个糊涂装下去。
“先皇后与燕王,母子虽隔万里之遥,却依旧魂魄相应心心相合,才让贫僧见识到了何谓天人感应,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朱元璋不说话了,静静的看着姚广孝,许久后才带着些许不屑的呵笑一声。
“这半个月,有劳几位大师了,可有什么想要的尽可以说,朕无不允下。”
姚广孝一揖到底,恭敬顺从:“能为皇后仙灵诵守,是贫僧等人的福分,不敢言求。”
“朕金口玉言,说了要赏,就必须赏。”
这下姚广孝不敢坚持,只得开口道:“既如此,贫僧求陛下赏一些佛经吧。”
“好,朕准了。”
朱元璋点点头,目光又看向了陈云甫,脸上露出一丝笑来。
“小大师,你呢。”
“啊?”陈云甫有些惊讶,没想到朱元璋会问自己,当下就有些手足无措的紧张,不知道该要什么。
“你要不说的话,那朕就替你拿主意了。”
朱元璋看着陈云甫,就想到了自己当初少年时当和尚的日子,所以很是亲切。
“小僧有。”
陈云甫自己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胆子,可能是朱元璋脸上那和煦的微笑给了他勇气,当下一秃噜嘴就开了口。
“说吧,朕都允。”
看着朱元璋威严却不失和善的脸庞,那眼角处依旧残余的悲痛和苍老,陈云甫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几筵殿里几次吐血的朱标。
等将来朱标盛年而卒,眼前这个光复河山的男人,还要承受一次失去至亲的痛苦。
心念至此,陈云甫看了一眼姚广孝,也不管那么多了,直接跪在地上顿首。
“小僧知道皇上爷爷与先皇后情深似海,如今娘娘仙灵远去,皇上一定是天下最痛苦的人,可皇上您身系江山社稷,这半个月,太子殿下痛断肝肠,几次呕血,所以小僧只求皇上您和太子能够节哀,如此,小僧愿回天界寺为娘娘诵经一世。”
这话一说,坤宁宫里便安静下来。
朱元璋脸庞抽动了一下,一双睥睨八荒的眸子中闪烁着波动。
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罕见的动容了。
“你要为皇后,一世诵经?”
“是。”
陈云甫硬着头皮,语气虔诚而恭顺:“小僧愿意。”
一边站着的姚广孝眼角抽跳,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瞥了一下跪在地上的陈云甫。
朱元璋沉默了一阵,而后才开口道。
“难得你年纪轻轻,竟然能有这份孝心,朕允了,你就留在皇宫,替皇后诵经吧。”
陈云甫激动叩首道:“小僧领旨。”
叩罢起身,低着脑袋站回到姚广孝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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