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国公府里,曹嬷嬷在滴水檐下来回踱步已经好半天了,听着打更声二更天了,才看见赵凌云从庭院的垂花门外低头走进来,葫芦跟在他身后,高举着手为赵凌云打伞遮雨。
“主子,”曹嬷嬷忙就要往台阶下走。
“你就站那儿吧,别淋雨了,”赵凌云冲曹嬷嬷摆一摆手。
“快,”停了步的曹嬷嬷扭头就又冲房里的下人们喊:“主子回来了,快些备热水。”
半柱香之后,洗了个热水澡的赵凌云,坐在了自己的卧房里,手里捧着曹嬷嬷为他泡的热茶,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
曹嬷嬷是赵凌云的奶娘,大半辈子就守在赵凌云的身边,府里的吴老太君去了后,她就替赵凌云管着家,连赵大老爷库房的钥匙,都搁了一把在曹嬷嬷手里。坐在赵凌云的右下首处,曹嬷嬷打量赵凌云一眼,小声道:“主子今儿回来就去了老夫人那里,怎么到了这会儿才回来?”
赵凌云将白轴瓷的茶杯往桌上一扔,茶水泼了大半出来,地上很快就湿了一片。
曹嬷嬷一看自家主子这个动作就明白了,娘儿俩这是又谈崩了,她家主子还是受气的那一个。
“我娘操心我的婚事,”赵凌云说,话听着是好话,可语气听着绝不是好话,那嘲讽两个字就差刻在赵大老爷的脑门上了。
曹嬷嬷平放在膝上的手,猛地一下就握了起来,又来了!
赵凌云自幼在祖母吴老太君身边长大,吴老太君生前为自己的长孙定过一门婚事,女方是当朝张阁老的小孙女儿,但没等二人成婚,先是越国公爷赵彦去世,后吴老太君去世,赵凌云这孝一守就是六年,守到最后,张家小姐也得病去世了。所以,赵大老爷身有爵位,二十要出头了,却还打着光棍。
“她要真操心我,当年她病重的时候,她怎么不说让我成亲给她冲喜呢?”赵凌云又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就又是一桩旧官司了,国公爷赵彦去世未满三年,郑氏夫人生了一场重病,药石无用,眼见着人就不行了,郑氏夫人的娘家出面请了个云游的道长算命,说是得让赵家二老爷赵安阳成亲冲喜。赵安阳就这么着,早于兄长成亲,如今已经儿女双全了。
可当年郑氏夫人是不是真的病到药石无用,生死一线,这都得两说,就更别提要赵安阳成亲冲喜这事是借口,还是确有必要了。
“嬷嬷,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赵凌云又旧话重提了。
“当年的事,奴婢不清楚啊,”曹嬷嬷继续一问三不知。
“哎,算了,如今扯这些有什么用,”赵凌云摊一摊双手,身子往下一滑,人就瘫坐在了坐椅上。
卧房的两扇轩窗这会儿都开着,风从窗外进来,将烛火吹得晃动,变幻莫测的光晕,在赵凌云的眼睫和鼻梁下投下阴影,将这位漂亮的眉眼和唇都没入了黑暗中。如果不是坐姿实在上不了台面,赵大老爷的这副骨相加皮相,真的是值得为人称道的。
“老夫人这回替主子找的是哪家小姐?”曹嬷嬷小声问。
“胡大学士家的四姑娘,”赵凌云说。
因为日常操心自家主子的婚事,胤朝豪门世家,待字闺中的小姐们,都被曹嬷嬷列成了一本账。迅速在脑中翻一翻账本,曹嬷嬷很快就找到了这位胡四姑娘。
胡四姑娘,胡家长房的嫡出女,这姑娘身份上无可挑剔,名声也不错,但这小姐的生母早丧。曹嬷嬷皱一下眉,胡四姑娘有名的性子好,温顺,听话,这样的姑娘好肯定是好的,只是做她的主母?做她的主母,是要能守住家财,不让越国公府落到二老爷夫妇手里的,老实听话的人,能做的到?显然是做不到。胡四姑娘本人战力就不够,身后的娘家又是继母当家,能用几分心做她的靠山这都难说啊。
曹嬷嬷:“主子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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