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公寓旁边就有个小型的田径场,他推开玻璃窗,看见操场上一前一后那两道身影。
其实操场上运动的不止他们,有在熟悉环境的新生,也有其他在跑步的学生,但蒋随匀称修长的身形,以及那身蓝白色的运动服都过分耀眼,光那奔跑的背影就叫人一眼认出。
段灼立在洗手间窗户旁看了一会儿,程子遥支撑不住,瘫倒在草坪上,蒋随路过时候踹了他一脚,程子遥没有站起来。
段灼以为蒋随也会躺下休息,毕竟他们已经在外边活动了足足两小时,但蒋随并没有,他喝完水,捡起地上的毛巾擦汗,接着跑,一圈又一圈。
他的四肢就像是流水线上的仪器,机械又完美地活动,到后来甚至还有其他学生坐在草坪上看着他跑。
段灼最终没有看完,他去食堂买了份三明治,吃完便和许多新生一样,漫步着熟悉校园。
T大有着浓厚的历史底蕴,光博物馆就够他逛一天,傍晚他在校外的一家自行车店买了辆二手的山地车。虽然学校到处都有租车的地方,但他还是觉得有一辆自己的车更方便。
入学前几日事情不多,就是各种培训和体检,段灼的绝大部分休息时间都待在图书馆,到晚上熄灯前回去。
他喜欢看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想离蒋随他们远一些,他总觉得蒋随和程子遥需要更多私人空间,方便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而事实上,蒋随和程子遥除了锻炼就是玩,大学城附近的密室逃脱都被他们玩了个遍。他们也邀请过段灼一起,但被段灼拒绝了。
蒋随开始还以为段灼是因为缺钱才不想玩,故意说那家店还在试营业,可以免费玩,门票钱他可以偷着买单,但段灼仍然表现得兴趣缺缺,他便没有再邀请。
大家虽然同吃同住,但交流极少,认识一礼拜,段灼才知道这俩人练的原来是短道速滑。
蒋随和程子遥都出生于黑龙江,一个拥有得天独厚的气候优势的地方,冰雪项目的名将几乎都来自这里。
蒋随爷爷热衷于观看体育赛事,蒋随耳濡目染地爱上滑冰,小学两年级接触花样滑冰,被各种环跳折磨得崩溃,从而改练短道速滑。
程子遥和他的经历差不多,俩人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同班同学,每晚都一起训练,如果不是蒋随因为打架被学校劝退,蒋随现在应该在黑龙江读大学。
聊起蒋随当年打架的事迹,程子遥简直手舞足蹈,唾沫横飞:“冤啊!我随哥就是给冤死的!”
当年,蒋随在上厕所的时候听到一个男生在问另外一个男生,如何带女朋友开房。
从俩人的交谈中得知,那女孩拒绝过男生好几次,被问到的男生就提议他去买酒和药,灌醉她再实施性行为,等人醒了就装糊涂。
这俩人发表了诸多侮辱那女孩子的言论,蒋随上前劝了两句,被骂“关你吊事”,甚至还动手动脚。蒋随的脾气上来,二话不说直接开干,最后那俩人去医院验了伤,带着单子回校报复。
“那俩渣滓坏的要死,一口咬定是随哥挑事,先动的手。”程子遥说。
如果这个故事的主角不是蒋随,段灼会觉得离谱,这世上哪有这么讲义气的,自己都要被劝退学了还不把女孩名字供出来,把来龙去脉解释清楚。但他见识过蒋随见义勇为,甩给阿姨一万八的模样,知道这样的事情,蒋随真做得出来。
“那女孩后来知道真相了吗?”段灼问。
蒋随躺在床上玩手机,听到这句才淡定开口:“我没明说,但她肯定心知肚明,临走那天她跟我说了对不起。”
当英雄意味着承担和牺牲,古往今来,英雄大多都没有太好的下场。
段灼虽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但也能理解女孩当时为什么做出这样的选择,一个懵懵懂懂的初中生,对恋爱抱有幻想,没有建立起正确的是非观,或许还会觉得站在男友那一边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况且在那样一个困境之中,她恐怕很难有勇气面对那些信任她的长辈说出真相,她的选择本身也是一种逃避。
退学后,蒋随就被爸妈带到南城,“栓”在身边。
蒋随的文化课成绩烂如狗屎,所幸体育成绩抢眼,高中拿到过国家级运动健将称号,没有参加高考,直接被学校特招进来。
段灼听完,终于理解为什么蒋随不爱看带字的书。
他都能想象蒋随坐在班里上课时的模样——坐在最后一排,不是趴着睡觉就是干扰同桌,最大爱好应该是在课本上画小人。
程子遥听了他一通分析,大笑着辩驳:“错!随哥上课最爱转书,不管多厚的书本,他都能转个对穿!”
正巧蒋随洗完澡出来,一巴掌扇在他脑门上:“要你多嘴!”
段灼留意到蒋随的耳朵尖有些泛红,不知是被热水烫的还是被揭了老底在害臊。
直到寝室熄灯,程子遥还在嘴碎,揭露蒋随在校时期的种种恶习,段灼缩在被窝里笑,这一晚,他和他们聊到十二点才睡下。
英语分级测试结束的第二天就是军训,规定新生七点半在操场集合,段灼六点钟起来,洗漱换衣。
蒋随起得更早,从外边带回来烧麦、肉饺和豆浆,招呼大家一起吃。
程子遥大马金刀坐下,嘴里吃着还指指点点,说为什么不是猪肉香菇,为什么没放辣油,豆浆里的糖放少了。
蒋随忍了两个饺子的时间,咽下去就回怼,用带着浓重地域色彩的语言一通狂喷。
东北人好像天生就拥有这项传奇技能,骂人时像架起了一把步枪,疯狂扫射。从蒋随口中蹦出来的新鲜词汇并不带脏字,但嘲讽值拉满,他的口音又让它们听起来有些幽默。
段灼边听边乐,像免费听了一场相声。
他们的争执维持了五分钟,坐下来又跟没事儿人一样,程子遥问蒋随,这顿早饭一共花了多少钱。
蒋随反问:“问个毛,知道了你给吗?”
吃饭不用给钱,这是程子遥享有的特权,他甚至可以一边数落蒋随买的早点,一边吃得心安理得。
不过段灼不认为自己也享有这项特权,给蒋随发了个红包。
这是段灼第一次同他们一起吃早点,拳头大的糯米烧麦,蒋随两口一个,一共吃了八个,而后又把大家吃不完的肉饺吃光,食量如饕鬄。
段灼看得一愣一愣,莫名感觉噎得慌。
更可怕的是,程子遥说:“今天是还没运动,他运动完了能吃下更多。”
嘬完最后一口豆浆,蒋随擦擦手,从衣柜翻了罐防晒乳,摇了摇,问段灼:“你要抹吗?”
而在段灼的认知里,只有女孩子才会在脸上抹这些东西,男生晒黑就晒黑,无所谓,于是拒绝了。
蒋随提醒道:“今天温度很高,中午估计三十来度,我们要在室外站一天。”
段灼仍是拒绝。
依照他对蒋随的了解,但凡被拒绝过一次,蒋随就不会再坚持,但这次情况有变。
蒋随一边往脸上抹防晒一边告诉段灼他之前被晒伤的痛苦经历,还像导购员一样讲解防晒乳的质地与功效,强烈建议段灼也抹上一点。
“我说认真的,站一天你会被晒伤的。”
蒋随往手里挤了一大坨乳液——有种要往人身上抹的气势。
段灼从嘴上抗拒延伸到全身抗拒,猜想蒋随可能是要同他搞暧昧,洁身自好地起身:“我先走了,还要先到班级集合。”
“等会儿。”蒋随将那坨东西往后颈一拍,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指挥他,“你帮我后边抹一抹匀,露在外边的位置都要涂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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