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爷一愣,浑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之前,那莱州知府是怎么说的来着?
说孟良崮反贼不过是秋后的蚂蚱,别看现在蹦的欢实,只等我鞑清朝廷腾出手来,大军一至,便能立时剿灭。
说让自己放心大胆的搞农会,官府那边由莱州知府去搞定,底下的农会由自己来搞定,弄到的钱三七分账来着。
怎么跟这姓朱的说的完全不一样?
姓朱的还打过钦差大人的耳光?
我的个老天爷啊,钦差大臣那可是代表了皇帝的,手里握着尚方宝剑,说杀谁就杀谁,出行时大军围护,你还打过钦差大人的耳光?
这姓朱的就是在吹牛皮!
想到这里,胡老爷心中慢慢的就有了底气,望着朱二旦冷笑一声道:“反正本老爷已经落在你们手里了,你们愿意怎么着就怎么着,老爷我都受着。不过,老爷我倒是要看看,你们杀了本老爷,这附近的几个乡还有这十几个村子,能不能饶得了你们!”
朱二旦大怒,正想再抽胡老爷一耳光,却被耿锐拦了下来:“这种老棺材瓤子是不见黄河不流泪,不碰南墙不死心,你跟他一般见识干什么?”
说完之后,耿锐先是让人把从胡老爷家里翻出来的账簿都搬了过来,接着又让人扶着之前在胡老爷家里挨揍的汉子来到碾子前。
耿锐对那汉子笑了笑,又向碾子下的百姓们问道:“乡亲们可有识字的?若是有,便请到碾子上来,跟咱们这位胡三哥一起念念这份账簿。”
碾子下的百姓们依旧没有反应。
或者说,碾子下的百姓们不是没有反应,而是有心无力,因为不识字。
大明时期的社学,是每五十户一所社学。
我鞑清时期的社学,是每乡一所社学。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大明时期能盛行小说、话本之类的东西,是因为能看得懂的人多,有基础,而到了我鞑清时期就开始流行说书唱戏,是因为这玩意只用耳朵听就行,不需要有识字的基础。
所以,整个小胡庄,还真就只有胡老爷自己是识字的,平日里县衙、州衙有什么事情也都是直接交待给胡老爷,再由胡老爷交待给普通百姓。
眼看着碾子下没有百姓站出来,胡老爷不禁哈哈笑着说道:“要不然,本老爷给你们念念?也别说老爷我瞧不起你们,就凭着你们这些反贼逆匪,估计也个识字的!”
耿锐拦住想要发火的朱二旦,面无表情的瞥了胡老爷一眼,说道:“不劳你胡老爷操心,我们孟良崮虽然不敢说人人能写好文章,但是也能看得懂账簿。”
说完之后,耿锐便拿起账簿,一字一句的念道:“钱聋四十年正月,二两银子收吴老二家劣田两亩。”
“钱聋四十年正月,出借铜钱五百文给胡老三,息钱五百文。已收迄。”
“钱聋四十年正月,出借铜钱五百文给胡老六,息钱五百文。已收迄”
“钱聋四十一年二月,三两银子买胡老三小女儿为奴,人钱两清。”
“……”
耿锐正一字一句的念着,忽然间却有一个百姓冲到了碾子前,叫道:“不对!不对!钱聋四十年正月,胡老爷以一两八分银子收了我家两亩地,根本不是二两银子!还有,那两亩地都是上好的水田,不是劣田!”
之前在胡老爷家挨揍的汉子也跟着叫道:“不对!钱聋四十年正月时,我确实找胡老爷借了五百文钱,定好的是两年之内还清,利息也约好是五百文,可是到了钱聋四十一年二月的时候,胡老爷硬是说我没有还够息钱,强拉了我小女儿去他家做奴婢,根本就没有什么三两银子买我儿女为奴!”
耿锐无奈的抖了抖手中的账簿:“这上面就是这么写的,至于中间出了什么岔子,这事儿就得问咱们胡老爷了。”
一众百姓登时大怒,纷纷怒视着胡老爷,却见胡老爷依旧老神在在,浑没将耿锐和一众百姓放在心上,反倒是胡老爷的夫人怒嚎一声,瞪着胡老爷叫道:“姓胡的!你到底背着老娘昧下了多少钱!今天你要是不给老娘说个明白,回头有你好受的!”
耿锐哈的笑了一声,对手下的士卒吩咐道:“去把他们的嘴都堵上,这账簿还没念完呢,胡夫人要是想跟胡老爷算账,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算。”
待胡老爷胡夫人的嘴都被堵上以后,耿锐又接着念起了账簿,待到几本账簿念完,日头已经到了西山,眼看着就要黑下去了。
耿锐瞥了胡老爷一眼,转过头来望着一众百姓们喊道:“今天,咱们打起火把,先把胡老爷的账给算清楚!乡亲们,你们说,这胡老爷该怎么处置?”
碾子下一众百姓你瞧瞧我,我看看你,过了半晌后却是纷纷叫道:“杀了他!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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