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素喜欢说笑的张芳华在那天晚上一反常态,默默吃喝,以至于陈向东悄然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她不置一词,站起身,朝张玉良歉意一笑,说有事情要走了,张玉良笑着说,没事,只是大美女这一走,夜色萧然,甚是无味。
陈向东去送张芳华,他们一走,顾险峰与张玉良开始推杯换盏。不消一刻,他们便有了些醉意。
“是不是见到张芳华,心里难受?”
“你不是明知故问嘛,唉。”
“张芳华多好的姑娘啊,当初,可是你犯贱不要人家的,现在倒好,人家是芳心他许,你是追悔莫及。”
“唉……悔不该当初啊,只是年青时,容易被一些在现在看来的无关紧要的事情所迷惑。”
“是啊,我们一直被别人的观点和社会评价所左右,渐渐偏离了内心真正向往的地方。不过,你还好,不像我,离了婚,还带着一个孩子,离过婚男人的心态与未婚男人的心态是截然不同的,离过婚男人的心态,如同是一年生草本植物的寒秋,心之将死,身也枯败;而未婚男人的心态,如早春小草的根茎,虽身披寒霜,却春意萌动。”
“不说了,喝酒吧。”
“看到你被孙国维赶出江南律师事务所,兄弟我也心有戚戚,虽说当年你去耶鲁大学留学之前,把一个姑娘的肚子搞大,为了留学,你非得让我去顶替,害得我差点被学校开除,还好,时至今日,我已经原谅你了,再说,上次那个案子,若不是你救我,我现在还在监狱里呢。也好,我们算是扯平了,一笑泯恩仇啊。来,痛饮一杯。”
“玉良,虽说你比我年长两岁,可是我从未把你当作兄长,说来惭愧。”顾险峰垂下泪来,“我也只是在耶鲁大学读了一年,因为成绩差,第二年就被退学了,虚荣心让我在美国继续游荡了两年,而且我也不敢向家里要钱,我在德克萨斯一家农场干了一年活,当然,也是陪那家的女主人睡了一年觉,才凑够回来的路费,那是一个年青的小寡妇,一个温柔的白种女人,听说我回来时,她一直开车追到西雅图机场,唉……”他擦拭了一下眼角,“人生最大的悲哀是,当夕阳西下,当你步履蹒跚时,却发现本该珍惜的风景都被你一一错过,本该珍惜的人已是杳不可寻,还没真真切切爱过一场,便已没有时间去爱了。”
“险峰,虽说我痴长你两岁,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你都不像是没有时间去爱的人啊。”
“你可知,我心沧桑如日暮黄昏?虽身染青绿,却心如蛛网。”
“那么,可有身心合一、时光轮回之法?”
“我不知道,是重温旧爱还是另寻他径,这才是问题的所在,还有,还有……”顾险峰欲言又止,“我的身世,也让我深受困扰,我不是婚生子,我来路不明,我终将孤独……”
两人正闲聊间,张玉良发现不远处一个角落的桌子边坐着那位青袍长髯的老道,老道的旁边坐着两位面红耳赤的酒客,面前只摆放着一碟所剩无几的卤蚕豆、半杯散装的高粱酒,与酒馆欢快的气氛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与凄清。张玉良对老板说给那位道长上一盘酱牛肉算在他的账上,等到酱牛肉端上时,老道已是不见,惊得老板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你看到了那个道长吗?”张玉良用手指着那个位子问。
“万事皆是空,在又如何,去又如何?”顾险峰答非所问。
“酒酣耳赤,心情可好些?”
顾险峰点点头,眼眸中映出的灯火渐至黯淡,“所幸有你,人生快慰。”
“收拾旧河山,再踏上行程吧,可是你的征程是在哪里?”
“我要把失去的一一找回。”
“这么说。”张玉良犹疑地斜睨他,“也包括张芳华和德克萨斯的小寡妇?”
顾险峰点点头。
“你呀,你呀,刚从一个泥潭艰难脱身,却又要奔赴下一个泥潭,何其糊涂啊。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听说过吧?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的道理,你难道不懂吗?不必打扰过往,人家张芳华,自遇到你这样的浪荡公子,情感之路便一路坎坷下去,多少次,几乎是一只脚已经踏过婚姻嫁娶的门槛,另一只脚却深陷回忆的泥潭,现在倒好,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才遇到一个真命天子,当然,在我们这个年纪,说什么卿本佳人、真命天子之类的,若非厚脸皮,便是虚伪,不过,此情此景,若换成我,定然是不会打扰她的,不是吗?”
“可是,我意已决,只要她告诉我一个答案就好,绝不纠缠,我也知道,这是一场追溯时光并在期间穿梭往复、不可能取胜的无望战争,即便是取胜,那也不是我想要的,孤独是我的唯一宿命,如恰是那样,在此之前,我还得去一趟德克萨斯,寻访故人也好,追忆年华也好,我是得去一趟的了。”
“唉……”张玉良摇摇头,“德克萨斯,你去你的,我没有意见,只是张芳华,我劝你还是不要追问什么答案了,不必让人家犹如止水的内心再泛起酸涩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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