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流河的水温,仿佛承载着亡灵们在这尘世的最后一丝眷念,暖人肌肤,却寒人心窝。简单倚靠在福伯的船边,右手放进那温热的河水中,却并未感受到一丝的温暖。刚才那一番“加热”,让这放眼望去,所到之处,皆面目全非。不过才几个时辰之前,简单便是在福伯的船上,与那医丘山渐行渐远。那时的医丘山,还是那绿林繁茂,鸟语花香的怡人之地。如今,这骤然的时过境迁让人猝不及防,此起彼伏的恸哭声代替了鸟声,从那满目疮痍的医丘山绝望的发出。
终于福伯的船抵达了医丘山山脚,并未减速的船体直直的冲向岸边,船还未停稳,福伯便扔下手上的船桨,跑下船去,一同奔去的还有星力和医柏。他们的一家老小都在医丘山居住,此刻那焦急的心情大家又怎会不知。医云、简单,星果和背着胥幻的星桀下船后,却是迟迟未曾上山,而是在山脚伫立。倒是旌祖和苡临在岸边四处巡游,观察这些留下来的火痕,便可看出刚才那些火球的威力不容小觑。
“云姨?”医云转头,发现正是从山路上跑向他们的医舛,“云姨,你们去哪里了?”医舛走近,才看到了那日与星轨医师对话的旌祖,顿时把要说的话给咽了回去。医云上前,并未回答,却是询问起医丘山的现况。“太突然了,根本毫无征兆,让人始料未及。”医舛转过身看向医丘山上,继续道,“医丘山树大林深,枝繁叶茂,再加上山上房屋多是茅草木屋,这火球漫天而至,让人几乎无处可躲。只是好在山间有那么几处平日里用来储物纳凉的洞穴,几乎所有人都涌向了那几处。但医丘山上近数万人,又会有多少人能够在这如火场的境遇里找到这些洞穴呢?所以这死伤情况,我已无法估量。”
“我家老爷和少爷呢?你看到我家老爷和少爷了吗?”星果慌忙的拽住医舛问道,“他们去探望夫人,我不知道他们回司府了没有,你有去星华镇探查情况吗?”医舛看着星果,神情有些犹疑,斟酌了片刻,还是道出了这番话,“我也是刚才与星符会面才得知,今日一早星符带队巡视星华镇内时,发现星华镇司府上下七名家仆,皆遭毒手。”看着已经几乎腿软的星果,医舛无奈继续道,“并且就在火球陨落前不久,我听说有人在一药谷内发现一座府邸,名曰‘鹭养府’。并且府邸正门,有四座新坟,立有一块木板,刻有‘司命夫妇及鹭养府护卫两名’的字样。”星果已跪倒在地,如灵魂出窍一般木然。
“那司幽呢?”简单听得仔细,虽然司府上下几乎灭门,可并未有司幽在内,那么司幽会在哪呢?医舛望向简单,颇为愧疚的回答道:“当时还未来得及探查这鹭养府上下,火球便至。我无力阻挡,只得无奈藏于这鹭养府瓦房之下,才得以幸存……”简单理解,医舛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岁,并不像是有法自保之人,这么做,实难怪之。
“医舛。”岸边突然而至的五艘船极速靠岸,其中一人还未下船便急忙冲着医舛呼喊,“快带大家撤到山上去,锦龄城卫已杀至古流河对岸,速速通知星河带其余护卫前来支援。”“什么?这锦龄城卫如今已不顾那悠悠众口,竟这般猖獗的草菅人命,真乃地狱疯魔。”苡临听到这消息后竟是第一个愤懑道,“让他们来,我才不会放过他们。”“星桀,你随云姨上山,我和苡临留在此处。”
过岸之后,等待他们的人中,出现的几个陌生人,着实让述策有些惊讶。刻零苑的烨岱,述策之前有过几面之缘,霄泊渊的普活乃入位座次的新弟子,所以述策不识,旌祖与苡临就更不用说了。随着述策第一队登岸,后续队伍也都在陆续靠岸,目测开来,约有近百人。弑缺在歌虹镇与大部队汇合后,胥陵城主并未多加询问,而是直接下达了攻击命令。
弑缺负责暗造天灾火烬医丘山及星华镇,其余将士分两大队,一队由歌虹镇西门方位,另一队由异渡河方位,从两方严守,对逃出的遗民进行清理。不过事出意外,弑缺的君陌谣竟再次碰上了烨岱的暮归始,并且烨岱竟是此般拼命,着实让弑缺未曾想到。但想来让弑缺更料想不到的,绝对是述策目前所面对的这些人。谁能想到,顺法门派刻零苑与霄泊渊竟会与逆法门派隐唤巢共同对敌。
述策最初并非准备是以禁生府弟子的身份出战,而是锦龄城副将卫。除烨岱外,其余人士,述策虽不识,但他可以感觉到,想来也是门派弟子,不然留于烨岱身边好似并无什么作用。“各位看来并不似这医丘山或是星华镇之人,若是门派弟子,便报上名号。”“要打就打,像你这样的坏蛋也配提名号,笑话。”苡临早已准备作势出招。旌祖伸手拦住,“术法对阵,若是了解的敌人,如你这般冲动倒也无妨。但若是不识的对手,就要多加留意,若是术法使用不当,可是很容易被对手压制的。”
述策见状,便知术法之战必不可免,便下令一将士去回禀将首,其余将士向后退出一定距离,等候指令。其余人先不说,但述策深知这烨岱乃刻零苑列位座次的前辈,与之对阵,述策实难放松。述策拔刀,立法以对,正准备使出谷鸣之殇时,却被一将士的禀报之声打断,“是将首。”述策回头望去,弑缺果然踏水而至。
弑缺站定于述策身旁,述策赶忙低头抵手,“将首。”弑缺并未回应,而是径直向前走了几步,抵手道,“烨岱前辈,想不到这么快便再见面,此一战,想来应该算作第三次交手了吧。”“那君陌谣果然是你所施,这么年轻便能达这列位座次,果然年少有为。”烨岱的话语,除了旌祖并无意外,普活与苡临都大吃一惊,列位座次,这么年轻的前辈,实让他们有些难以相信。
弑缺再次取出竹笛,烨岱见状立刻对身边三人说道:“你们以术法护体。”三人虽并不知为何,但也都依此照做。弑缺将竹笛立于嘴旁,对述策说道,“行握阵。”“是。”述策接令举剑挥舞了几下,周旁的将士便好似得令一般,齐刷刷将武器举过头顶紧紧握住。弑缺笛声再现,却并未如烨岱所料那般控制他们的武器,而是周旁之人纷纷随武器腾空而起。烨岱会意,赶忙施法想阻止将士入山,却被突然拔刀飞来出击的述策所打断。
其余三人见状,也都顿时明白弑缺的策略,纷纷解除护体。普活拔剑施法,只见空中突现狂风,对将士的飞行造成阻碍。旌祖与苡临亦然拔剑而出,只见空中有些将士竟徒然脱手坠落。弑缺将竹笛换侧,笛音缓变,旌祖与苡临的剑竟都变的有些不稳,术法亦受抑制。医丘山脚下,二对四的术法之战还在继续。一些已然飞入山中的将士落地之后,便立刻举刀四散开来,见人便杀,狠绝异常。此时的医丘山仿佛已成人间炼狱,屠绝人性的风血之地。
星河与星符正带领护卫与锦龄城精兵对战,简单一行人随着人流向山顶奔跑,境况混乱。简单从未遇到过如此逃难之景,整个人已然懵掉。这段时间,已然渐渐融入星昀生活的简单,早已分不清,自己是那现实世界中的上班族,还是这个世界中的医师之女。人流的奔袭中,医云牢牢的拽着简单的手,简单用星昀六岁的脚步吃力的跟着成年人的步伐。
她害怕,真切的害怕,害怕会与娘分开,害怕会碰到那些丧心病狂的恶魔,害怕这个世界中的逝世会是真正的结束,害怕消失的,不止是星昀,还有简单。就在简单再次回神之时,却发现身旁的星桀与星果都已被人流冲散。“娘,星桀哥哥……”“快走,快,快入洞穴。”洞穴门口,医舛组织着杂乱而至的人群相继进入洞穴。医云一把将简单抱起,在拥挤中随人流入了洞穴。洞穴两旁虽插了很多火把,可洞穴之中阴暗潮湿的环境却让火烛左右晃动,好似随时都会被吹灭。
简单因为被医云抱着,所以可以探出头前后观察。洞穴之内人潮拥挤,摩肩擦踵,但简单发现此次与那次渡船一样,洞穴之内皆为女人和老幼。突然,洞穴开始震动摇晃起来,众人纷纷以为洞穴将塌,开始惊慌的想逃向出口。洞穴的震动依旧持续,人群开始变得更加骚乱,医云在人群的左拥右挤中不慎跌倒,简单也随之坠地。但人群却依然失去控制一般胡乱移动着,医云拼命想护住简单,却心有余而力不足。简单惊恐的双手抱头,身体蜷缩,心中想的,竟是肖丞。简单紧闭双眼,如人至垂死之时的挣扎一般,意识渐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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